神秘王座
在应天的注视下,唐都不知道为什么,越说到最后越磕巴,还特意眼神闪烁地强调了一句:
“就是普通的游乐园戒指而已!不是求婚!”
刚说完唐都就后悔了,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一巴掌。
瞧瞧,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应天垂下眼眸,他松开抓住唐都的手,很慎重地从盒子里拿出了符合自己型号的那一枚,然后——堂而皇之地当着唐都的面,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唐都:“…………”
“不行吗?”
“可以,”唐都立刻道,“只要你不介意就行。”
“我很喜欢。”
唐都磨牙:“不是,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直球选手了?”
应天低笑一声,没有回答,只是把另一枚也套在了唐都相同的手指上。
唐都没有阻拦,只是看了一会儿,和他商量道:“我想把这枚情报戒指给那月,可以吗?正好明天是他的生日,我总担心他将来辍学跑出去瞎混,总得给他留点什么,别把自己的小命折腾没了。”
“它是你的所有物。”应天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随便唐都怎么处理。
“我以为它对你的意义非凡。”
应天凝视着唐都,灰眸深处泛起一丝很难用言语描述的深沉情绪。
就像是黑雾散去后城市霓虹灯在雨中泛起的光晕,褪去了曾经身为首席杀手和实验品的漠然冰冷,从未有这么一刻,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完整的、能够感知到幸福的人类。
“曾经是。”他说。
应天知道唐都拿戒指出来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他确实很吃这一套,于是叹了一口气,对唐都说道:“下不为例。”
这就是翻篇的意思了,唐都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忽然感觉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落在脸上,不禁抬头向天空中望去。
——下雪了。
宛如千万片细小的洁白羽翼从遥远的天际向着城市坠落,金黄的圆月缀在无星的夜空,冰凉的空气淡化了持续多日的紧张气氛,行人们纷纷驻足仰望,看着细雪飘飘悠悠地降落,又随着冬日的风飘向更遥远的街道。
唐都忽然想起来,这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看到的第一场雪。
大哥曾对他说过,第一主星的气候非常适宜人类居住,即使是最寒冷的季节也很少会下雪。而海塔尔即使是阳光明媚的春季,放眼望去,整座城市也依旧被皑皑白雪覆盖。
温热的呼吸化为白雾消散在空气中,唐都顺从地低下头,任由应天将灰色的围巾缠在自己的脖颈上,那些不解的、冲动的、难以承受的苦涩记忆渐渐淡去,他用目光勾勒着应天眉眼的轮廓,突然道:“我有点累了。”
是真的有点累了。
“但还不想回家,”唐都冲想要为他再度打开虫洞的应天摇摇头,轻声央求道,“背着我走一段路吧。”
应天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什么都没说,只是半跪了下来。
唐都很愉快地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交给了他,应天的身体素质有多好,这世上应该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果然,在站起来的时候,即使承担着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应天依然站得非常稳,就连晃都没晃一下。
唐都用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应天的肩膀上,大概是因为太过于安心,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为了避免太早睡着,他半阖着眼睛,低声告诉青年自己这一路来的收获。
关于应海创造的神明,还有那上百封从未寄出的家信。
“看吧,”等全部讲完之后,唐都才得意洋洋地对应天说道,“我当初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哪里有往家里供奉凶神的?”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应天回答,就又说道:“愿赌服输,你这次打赌输了,所以按照约定,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应天开始思考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与唐都打了赌,在没有危险的时候,他虽然经常后知后觉反应迟钝,但在唐都故意挖坑给他跳的时候,应天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因此,他虽然没想起来,但还是从善如流地问道:“什么条件?”
一阵风裹挟着无数雪片吹来,唐都搂紧了应天的脖颈,又把自己往围巾里缩了缩。
“等我走之后,记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他低声道,“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没?”
树影婆娑,夜晚的人行道安静的只能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直到一辆按下鸣笛的汽车驶过,应天这才恍若大梦初醒,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敷衍。”唐都抱怨道,“一看就没听进去。”
“对不起。”
唐都恨恨地去咬他的耳朵:“你就是故意的!”
“嗯。”应天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罕见的笑意,他把背上的唐都往上颠了一点,动作小心的就像是背着他的全世界,“还有别的吗?你应该不止调查了这些吧。”
“哦,还有一家讨厌的研究所,”唐都恹恹道,“这些药就是在那里凑齐的,到时候我分装一下,一瓶给辰宵,剩下的你拿着,以防万一。”
应天:“我也有份?”
“为什么没有?”唐都疑惑道,“罪我都受了,而且要是将来其他人有需要的话,你是最方便救人的那个,也不枉我白白疼一回。”
“你也知道疼。”
应天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自知失言的唐都立马闭上了嘴巴。
两人都不再说话。
应天听着耳畔逐渐变得清浅柔和的呼吸声,已经到嘴边的询问,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他当然能看出来唐都在试图努力掩饰着什么,他了解自己眷属的一切情绪变化,通过那永远恒定活跃的心跳。而现在,那心跳声变得迟缓了,不仅仅是因为疲累,更有其他的原因。
脚下的道路逐渐被积雪覆盖。
“真少见呐,”本以为睡着的人在他颈侧很轻地说道,温热的呼吸驱散了一点城市深夜的寒意,“第一主星居然也会下这么大的雪。”
应天模糊地想,唐都好像对他隐隐约约地提起过,他来自一个寒冷的地方。
他不能透露太多关于未来的讯息,哪怕对象是应天也一样,神秘法则之上是无可违抗的宇宙法则,妄图操纵时空改变命运的人终会覆水难收。
所以他一直坚信,唐都的到来,包括他们的相遇,同样也是命运的组成部分。
“你故乡的雪也这么大吗?”
唐都望着前方漫长无尽的黑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靠坐在总督府主卧大床上、遥望着窗外飘雪的安静夜晚。
那一段安静的日子,他本以为会持续很久的。
他闭上眼睛:“那不是我的故乡。但如果你问的是雪的话,那么,是的。”
海塔尔不是他诞生的地方。
但在那里的生活,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真正属于自己的黄金岁月。
黑色的防风服也逐渐落满了细碎的、晶莹的雪花,唐都靠在应天的肩头,看着自己披散在青年后背上的白发渐渐和苍白的雪融为一体,脑袋难以控制地一点一点地垂下。
终于,在彻底睡着之前,他说出了应总督的事情。
应天的脚步猛地一顿,环着他大腿的手骤然收紧。
“他……还活着?”他似乎是不可置信,但在唐都看不到的地方,应天变幻莫测的表情似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因此追问的语气显得格外急切,“你确定他说了自己是被神秘禁锢在当地,所以才无法离开的?”
“是啊,”唐都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了,“他还让你有空多去看看他,趁着消散之前。”
听到这里,应天倒是冷静下来了。
“我……还没想好,”他声音微微沙哑,“到底该怎么面对他。”
但唐都没有给他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