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的枷锁
其余两人约三十分钟后抵达,那时正巧下起雨。
金子和彦说他是文化人类学者。他似乎把褐色的贝雷帽与烟斗当成自己的注册商标。
“大部份的人只要一眼就能说出我的名字。”他对我说。“因为我也常上电视。天下一先生,你不看电视吗?”
不是不看,只是没看过这个世界的电视节目。所以我只能回道,“几乎不看。”
“这样啊。嗳,其实就算不看电视,也没甚么关系嘛。”但金子似乎不满我没把他当成名人看待。
土井直美是个跑科学新闻的记者。她把头发剪成鲍伯头,营造出知xing的气质,然而遗憾的是她的意图算不上成功。可能是我有知识份子应当身材苗条的成见,她的体态和我的想像完全相反。不管怎么看,她都只是亲切的欧巴桑。这样当然也没甚么不好。
“不和缺乏逻辑思考的人jiāo谈是我一贯的主义。”她一看到我就这么说。“据说你最近解决两宗命案,百分之百都是靠逻辑推理出来的吗?”
“唔,我自己是这么认为。”
我回答,土井重重点了两三下头:
“我跟你会很合得来。”
“谢谢。”我说。
关系者全员到齐。
2
保存委员会的成员再加上我,一共六人待在放着暖炉的客厅。我们坐在排成圆形的专用椅上,而市长首先开口:
“今天召集各位过来,不为别的,正是向各位报告关于纪念馆的重大事项。”
“是查出创立者的身分了吗?”木部嘻嘻怪笑着。“你该不会要说自己的祖先果然就是创立者吧?”
日野市长的父亲做出如此宣称,似乎是广为人知的事实。
市长只是苦笑,没有反驳。
“其实那间地下室几天前发生了一点小小的 accident。”市长恢复严肃地说。
“Accident?是事故吗?”土井直美问。她 Accident 的发音是道地的英语。
“也可以说是事故,不过……”市长看向土井说。“是人为导致的。”
“到底出甚么事?别卖关子,快点告诉我们。”金子挥挥烟斗。
市长点点头,开始说起那间地下室遭人盗挖的事。因为月村女士已经知道,因此当然没甚么反应,可是其他三人似乎无法保持冷静。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瞒到现在才说!”木部表现出愤怒。“发现那间地下室,是我们城镇中有史以来最重大的事件,所以才说要慎重调查……”
“希望你务必提出令人信服的解释。”金子也说。
“本来就应该提出解释,而且视你的回答,我可能会考虑辞掉委员会的职务。毕竟出了那么大的问题,你却把我们视为无物。”土井直美像家长会代表的罗嗦欧巴桑一般气呼呼的。
此时月村女士说话了:
“是我建议市长先不要告诉各位盗挖的事。”
“咦?”三人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为甚么?”土井直美问。
“那是因为,”月村女士表现出些许犹豫后,下定决心地说,“因为我认为盗挖贼就在各位之中。”
这句话让三名纪念馆保存委员几乎同时脸色大变。
“你说甚么!”
“这是甚么话!”
“欺人太甚!”
“嗳、嗳嗳嗳嗳,请稍安勿躁。好了好了,各位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但请先听听馆长的理由,让她有个解释的机会嘛。”市长大大地摊开双手来安抚三人。
“可是她居然诬赖我们是小偷!”木部吊着眼睛说。
“我知道,我了解各位的心qíng,但是也请各位理解我们的疑虑。请想想看,发现那间地下室的事本身并没有公开。也就是说,一般人并不知道纪念馆有间地下室,还有木乃伊沉眠在里面。不知道这些事的人会企图盗挖吗?”
三名委员听到这里才哑然失声。他们一副yù言又止的表qíng,接着面面相觑。
“各位能够了解吗?我为了不把事qíng闹大才没有报警,也没有通知各位。而关于被盗挖的东西下落,我也已经委托这位天下一侦探寻找。”
三人目光一口气集中到我身上。
“那有甚么发现吗?”金子问我。
我还没开口,市长就抢先说:
“天下一先生首先拜访水岛先生和火田先生打听盗挖的事。然而就如同各位知道的,他们两位不幸相继遇害。当然,两宗命案之间并没关联,凶手也完全不同,更基于不同的动机而犯下凶案。但透过侦破这两宗命案,天下一先生得到了一个结论——也就是水岛先生与火田先生可能都与盗挖一事有关。”说到这里,市长转向我。“对吧,天下一先生?”
这个推理连在我心中都还没明确成形,却被市长披露出来,我因而犹豫。但如果在这里表现出暧昧的态度,会破坏难得高涨的紧张气氛。我决定点点头,“是的。”
听到我的话,市长似乎放下心,再次转向其他委员:
“可是关于最重要的遭盗挖的物品,不管是水岛先生的宅子,还是火田先生的皮拉图斯屋里,都找不到疑似的东西。据天下一先生的推理,”市长又看我一眼。“东西有可能已经jiāo到别人手中。而拿到东西的候补人选,可能是保存委员会的成员,这样的推论应该是顺理成章,所以今天才请各位来到这里。”
“我才不知道甚么被盗挖的东西。”市长话声刚落,木部就接口,“况且我有甚么必要那么做?”
“我也不晓得。”
“人家也是。”
“真的吗?”市长再次依序望向三人。“如果有所隐瞒,请现在主动招来。拖得愈晚,事态可能更加恶化哦。”
“说得那么恐怖。你倒是说说看会怎样恶化?”报社社长在椅上神气地后仰。
“借用天下一先生的说法,”市长又拿我的名字做文章。“会碰上诅咒。”
“诅咒?”
“也就是说,可能再次发生凶杀案。”
木部嗤之以鼻,“还以为你要说甚么,居然是诅咒?”
“谈话水准一落千丈。”金子差点从椅子摔下去。
然而果然是科学记者土井直美表现出最qiáng烈的不愉快。
“怎么会在这种节骨眼冒出那种不科学的词汇来?天下一先生,你刚刚不是说你百分之百只靠逻辑来导出答案吗?却说甚么诅咒”她慢慢地摇着她的娃娃头。“真令人幻灭。”
“可是水岛先生与火田先生相继迎接悲剧的死亡是事实,而这是不是有点难以用单纯的巧合去解释?”市长说。
“那只是单纯的巧合。”土井直美当场反驳市长的意见。“而且我也不觉得有多巧,听说两起命案的凶手都是亲近的人呢。换句话说,水岛先生和火田先生处在何时被杀都不奇怪的状况。如果第二起命案的凶手是被第一起命案触发而犯案,这与其说是偶然,我甚至觉得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