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
“嗯,大约十年前康之过世,没多久我就把出版社jiāo给她了。”
“康之先生也是因为亨丁顿氏舞蹈症过世的吗?”我问。
“嗯,他比我们预期要早发病,当时他成天闷闷不乐借酒浇愁。得了那个病,jīng神也会受到极大考验,康之愈来愈虚弱,脸色愈来愈差,并发症愈来愈多,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日渐衰弱。在他发病前,晶子为了找出治疗方法,拼命搜集世界各地的qíng报,一直没有好消息,当时的研究人员才刚找出这个异常基因的大致位置,好像是在某个染色体里面。”
“在人类基因组第四对染色体短臂内。”下条小姐补充,“发现者是麻州综合医院的古斯勒博士(* 古斯勒博士<James Gusella>,一九八三年首先在第四对染色体上定位出亨丁顿氏舞蹈症基因。)。”
“虽然这个发现在当时已是重大突破,但距离找出治疗方法还有一段长路要走。康之愈来愈衰弱,那天早上我们发现chuáng上的他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了,死因是急xing心脏衰竭,他死的时候全身瘦得只剩皮包骨,看起来比我还老。”
老先生说得轻描淡写,我却不禁移开了视线。他能说得这么平静,肯定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抚平伤痛。
“夫人当时一定很难过吧?”下条小姐说。
“那是一定的。”老先生重重叹了一口气,“一般人光是伴侣死于疾病就难以承受了,她还一肩扛下出版社的工作,忙到没时间唉声叹气,真的很了不起。康之刚死的时候我还是社长,但没多久我就知道把出版社jiāo给晶子绝对没问题。说来讽刺,晶子接手后经营得比康之还好。”
“但后来高城家后嗣的问题怎么办?康之先生和晶子小姐又没生孩子……”
“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我刚刚忘了提,康之还在世的时候和亲戚领养了一个很活泼的男孩子,他也长大成人了,跟在晶子身边当助理。”
“这位养子先生现在在哪里呢?”
“他最近都不在家,大概出国考察去了吧。”
此时传来敲门声,女佣绢江走了进来,jiāo给老先生一本薄薄的笔记本。
“对了,晶子是去哪间别墅啊?”老先生一面调整眼镜的位置一面问道,绢江回答:“夫人是去千岁那边的别墅。”
我们三人同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绢江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千岁……,是北海道的千岁市吗?”
“是的……”
老先生看着我,“是偶然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转头望向下条小姐,只见她皱起眉头,看来她并不认为这是偶然。
老先生立刻拨了电话去别墅,但那边说晶子小姐目前不在,她出门时曾表示会晚点回来。
“你会在东京待到什么时候?”老先生挂上电话之后问我。
“我今晚就要回北海道了。”
“这样的话,与其把晶子叫回来,不如直接安排你们在北海道见面。你抵达北海道之后请和我联络,我会先和晶子谈一谈。呃,能不能再和我说一次你的名字……?”
“氏家,氏家鞠子。”
“氏家小姐,我记下来了。”
“氏家……”一旁的绢江一听脸色微变,老先生也察觉了,问道:“怎么了?”
“呃,那个……”
“有什么事,快说。”
“呃,是这样的,夫人前不久曾接到一位姓氏家的先生打来的电话,夫人挂上电话便立刻收拾行李前往北海道了。”
“她是去见那位氏家先生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绢江缩起身子。
“那位先生就是令尊吧?”老先生问我,我想应该是父亲没错。父亲才刚来过东京一趟,难道他又跑来了?是为了见高城晶子小姐吗?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看来我们有必要和晶子及令尊好好谈一谈了,而且得尽快安排。”老先生沉吟着。
告辞离开的时候,老先生送我们到庭院,方才那只黑狗突然从树丛窜出来扑向我,我不禁尖叫出声,老先生连忙大喝:“巴卡斯!”
但巴卡斯并没攻击我也没吠叫,只是嗅了嗅我的脚边便抬起头温柔地望着我。
“啊呀……”绢江慌忙拿了牵绳过来系上巴卡斯,“真是对不起,我忘记先绑好它了。”
“以后注意点。不过话说回来,难得看它对陌生人这么好,说不定它把你当成晶子了呢。”老先生说道。他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离开高城家前往地下铁车站的路上,下条小姐说:“等一下一到家就赶快整理行李去羽田机场吧,两个候补机位应该排得到。”
“高城晶子小姐去北海道是不是和小林双叶小姐有关?”
“我觉得应该有,不然也太巧了吧。”
“嗯,何况我父亲又来找过晶子小姐。”
看来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计划正暗中进行着。
我们搭上地下铁并肩坐在车厢内,对面座位一名上班族男子似乎累坏了正在打瞌睡,汗水在短袖衬衫的腋下部位染出宛如地图的图案。仔细想想,我见到大部分的东京人都是神色疲惫,或许这是一个让人无法好好休息的城市吧。我想起当初我说想读东京的大学的时候,父亲qiáng烈反对而说出的那些借口,他反对我上东京应该是不想让我见到高城晶子,毕竟她是出版社的社长,随时可能在电视上露脸,如果找人在东京说不定会看到她。
“亨丁顿氏舞蹈症呀……”身旁的下条小姐喃喃地说:“终于揭开一点谜底了。”
“我从来不知道有这种遗传病。”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生活周遭有人得了这个病。”
“我真的是高城夫妻当年前往北海道的时候所生下来的吗?”
“能确定的是,他们的北海道之行与你的出生有密切的关系。”
“但是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不知道,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调查的。”
我们在涩谷站搭上回程电车,下条小姐说她想顺道去一趟学校,因为接下来有好一段时间没办法出现在研究室,她想先和研究室的人说一声。
“鞠子你先回去准备行李吧。”
“不用了,反正也没多少行李。”于是我和下条小姐一起在大学附近车站下了车。
我们沿着走惯的路线走到帝都大学,穿过正门横越宽广的校园。这是我第几次来到这儿了?次数应该不多,但我却有种相当熟悉的感觉。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出来。”下条小姐独自走进那栋四层楼的白色建筑物,我第一次来到帝都大学的时候她也叫我在这里等她,那不过是三星期前,感觉却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