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之眼
尽管如此,她仍旧喝到烂醉如泥。或许她最初的目的就是要喝个烂醉吧。绝对是有什么事让她很不开心,不过即使她喝醉了也绝口不提。慎介认为这是因为她是个很专业的工作者。
由佳当晚趴在吧台上一动也不动——鲜明地残留在慎介记忆中的部分,就只有这些了。
问题在那之后。就结果来看,慎介送由佳回家,在自己回程的路上发生车祸,但对细节部分的记忆却极为模糊。比如说,既然是送她回家,车上当然只有两个人,但记忆中却一丁点画面也没有,在脑海里怎么也描绘不出由佳坐在副驾驶座上的qíng景。慎介不认为这只是自己单纯的遗忘,毕竟相较于送由佳回家前的记忆,两者之间记忆鲜明程度,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慎介对冈部说。“可以帮我调琴苦酒吗?”
冈部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或许会误解慎介,以为慎介只是展现自己对jī尾酒广博知识。但慎介其实只是想借苦味刺激自己的脑细胞。
冈部一手旋转细长的香甜酒杯,一手将香味苦汁涂在酒杯内侧。涂完之后,丢掉多余的部分,注入冷却过后的琴酒。从酒液粘稠的状态,可以看得出琴酒已充分冷却了。
慎介拿起酒杯,调整呼吸后一口喝尽。适中的苦味在口中缓缓扩散,全身的细胞也随之苏醒。
“不错呢。”慎介说。冈部单边嘴角上扬,笑了一下。
慎介暂时将酒杯放在吧台上,从高脚椅上下来。他朝由佳走近。
由佳不可能没发现有人站在自己身边,她却仍面向前方抽烟,表示婉拒男人随意搭讪。
“好久不见。”慎介说。
由佳用手指夹着香烟,面露不耐地回过头去。用一张她上班时却不会出现的能剧面孔面对慎介。
但是当她的目光捕捉到慎介的脸时,犹如能剧面具的脸突然有表qíng出现。她嘴唇微启,双眸瞪得斗大。
“你……”
“我是雨村。之前多谢你的惠顾。”慎介轻轻行了个礼。
“你不是已经离职了吗?”
“暂时离职而已。今天是来这里玩的。”
“嗯……”
“我可以坐这里吗?”慎介指着由佳身旁的空位。
“是可以啦……”
“那我就打扰一下了。”他从自己的位子上把酒杯拿了过来,落坐在由佳身旁。“其实我想请教由佳小姐一件事。”
“是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慎介四下张望,确认没有人竖起耳朵偷听。“就是我发生车祸的那天晚上。”
“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那天晚上我送由佳小姐回家了吧?然后,就在之后发生了车祸。是这样子没错吧?”
由佳不发一语,面目狰狞地回瞪慎介。
“抱歉。我想由佳小姐并不知道,我最近又发生了一点小意外,结果丧失了部分记忆。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对不同的人问不同的事。”
由佳眉头微蹙。
“我大致上听江岛先生说过这件事……你连车祸的事也忘得一gān二净了吗?”
“还不到一gān二净的程度,该怎么说呢,对细节的部分很模糊。江岛先生劝我不要勉qiáng自己回想不开心的事。可是对我来说,心里头总是有疙瘩。”
“问我也没什么意义。就像你刚才说的,我只是被你顺道载回家而已。”由佳从慎介身上别开目光。
“这一点我明白。所以我只是希望由佳小姐能告诉我,我送你回大楼时的qíng形。”
“你要我说什么?”
“什么事都可以。我是不是一边开车一边跟你聊天,或者你对当时搭车的qíng形有什么印象之类的……”
由佳一口饮尽辛口马丁尼,转身面对慎介。
“我那时候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吧?所以你才送我回家呀。像这样的人可能记得被送回家时发生的事吗?”
“是没错,可是你连一件事qíng都没有印象吗?”
“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由佳再次转向吧台内侧,摇了摇头。
“那么隔天再回想到的也可以。譬如说因为我发生车祸,当晚的经过会牵扯到由佳小姐,警察应该也会去问你吧。你记得对警察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我只记得隔天头非常痛,还有没卸妆也没换衣服就倒头大睡而已。因为送我回家才导致你发生车祸,关于这点我觉得非常抱歉,不过其他方面我真的没办法说什么。”
“那么——”
“对不起,我跟客人约好了。”由佳突然把手伸向提包,从高脚椅上下来,对吧台内的冈部说了声谢谢招待。
由佳不留下任何让慎介可以挽留她的时间,在付完帐后,立刻要服务生把外套递过来,连披都没披就径行离开了。
慎介几乎只能目瞪口呆地目送她离去。冈部开口问了慎介。
“你惹她生气啦?”
“我哪知道。我只是叫她告诉我车祸当晚的事qíng而已。”
“车祸当晚?”
“啊,没事。没什么。”慎介挥了挥手。他决定尽可能不跟没关系的人提到自己有记忆障碍这件事。
琴苦酒有些变温了。慎介一口气把酒喝光,觉得苦涩的味道又更qiáng了些。
11
慎介回到门前仲町自宅时,时钟的指针指向二点三十分。成美还没回家,大概是被客人邀去唱卡拉OK了吧。
他觉得饥肠辘辘,甚至饿到胃部闷痛。一定是因为他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只喝jī尾酒的缘故。
但慎介对自己有所斩获感到心满意足。他想到好几种让她——那个谜样女子试喝的酒单,得趁自己还没忘记之前先记下来,于是他开始找起纸笔。
可是他无法立即就找到纸和原子笔。成美趁慎介住院时,变更了房子内部的摆设,导致他对东西摆在哪里完全一头雾水。成美明明就讨厌做家事,却能将布置彻底改变。慎介对此不只是感到佩服,更是感到惊愕。
慎介翻遍所有抽屉,总算找出便条纸跟黑色原子笔。他猜想这两样东西要不是赠品,就是买东西附赠的。对于自己竟然注意到这种细节,他不禁露出苦笑。两个成人共同生活在一起,纸笔居然用到这种寒酸的地步,真的是很没出息。不过,一般家庭必备的日常用品他们屋里也通常没有,所以其实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慎介记完笔记后,用锅子煮水,准备煮泡面。像这样在深夜煮宵夜,令他回忆起往日住在一间六叠大公寓内时的qíng景。那间公寓是在他大学入学时租的,直至他和成美开始同居前,他一直住在那里。
他们现在住的屋子,原本只有成美一个人住。慎介在两年前搬了进来,屋里有些狭窄也是正常的。
慎介和成美变得亲昵,是从某日傍晚她独自来到“Sirius”开始。成美前一天晚和客人一道来时,她的手套在店里弄丢了,慎介在店内到处找寻还是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