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全书
敲开泥巴,荷叶上油水旺旺,仍旧泛着淡淡的绿色,荷叶的清香扑鼻而来,jīròu肥嫩苏烂,膏腴嫩滑,趁着热汽袅袅,香气四溢,撕下一只色泽huáng灿灿的jī腿,大快朵颐,若有三杯两盏烈酒,定会豪气gān云,无论富贵贫贱,淋漓尽致,嚼得出虎láng滋味。
我们不得不说这叫花jī是最正宗的,因为老板以前就是一个乞丐,他就是大怪。
尽管菜馆内店堂狭窄,又脏又差,但是每天都人头涌涌,生意奇好。店堂之后是一个院子,院内有一株馒头柳,两间厢房就是大怪和店伙计的住处,树下摆放着几条长凳,数张矮桌,宾客爆满之后,就会坐在这里,甚至连菜馆门前也摆了几张桌子。
门前原先有一个铜做的招牌,后来被街上流làng的孩子偷走,吸引路人目光的是墙上贴着的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乞丐免费。
这大概是唯一一家对乞丐免费的饭店,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原因,那就是——老板就是个乞丐。大怪从来不掩饰自己做过叫花子的经历,他给很多顾客都讲过他那个吸血的儿子,他说“我觉的自己是狗,现在我才是人”。人们对他的苦难经历表示同qíng,对他的慈悲心肠表示赞赏。曾经有报纸电视台来采访这个好人,他拒绝了。他替政府发扬人道主义,替有钱的人施舍,他把善良向外敞开,把恶关闭起来。很多时候,美德只是一个盒子,包装着罪恶。
这种慈悲只是一种表面现象,那些蓬头垢面的乞丐出入餐馆并不影响大怪的生意,因为他经营的不是饭店,而是贩毒。只有真正“要饭的”乞丐才会到这里来接受施舍,最初大怪、三文钱、寒少爷只是将这些缺胳膊少腿的叫花子组织起来,给他们划分好地盘,每月收取保护费。97年,三文钱不满足做一个乞丐头子,开始利用这些乞丐进行贩卖毒品,给他们一些残羹剩饭,然后让他们运毒、出货。这个菜馆成为了一个隐蔽的毒品窝点。
99年2月,那个叫蒋卫东的实习民警曾经来这里进行过两次调查,第一次他买了一只叫花jī,什么话都没有说,第二次,他又买了一只jī,走进厨房直接对大怪说,“老板,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大怪问。
“三文钱。”
“不认识。”
“直说吧,我是警察,我怀疑你贩毒,你最好识相点,虽然现在还没掌握证据,我这也不是正式问讯,就是私下里和你聊聊,下次再来,我会穿警服来,你要聪明的话,就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后也算是立功表现,再问你一遍,三文钱在哪?”
“在你背后。”
蒋卫东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艺术的眼光应该无处不在,并不是只有蚂蚁和蚯蚓才可以看见地下的事qíng。一年后,登峰街旧房拆迁,从院内的树下挖出了一具骸骨,从一个生锈的腰带卡可以判断出,死者是一个警察。
大怪站在院里那棵树下的时候,会有异样的感觉,他的脚下埋着一个死人。他用杀jī的手杀了一个人,他将那警察打晕,勒个半死,象杀jī那样在脖子上割一刀,将血放入木桶,那木桶里本来有半捅jī血,慢慢的就注满了。事实上,他一边杀人一边呕吐,直到他把死者埋到树下,他感到一种虚脱,心里还有一种恨意,他觉的自己刚刚消灭了全世界。
从那天开始,大怪常常做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的胳膊上脸上有很多密密麻麻蜂窝状的小孔,从小孔里爬出ròu嘟嘟的白虫子。他并没有感到恐惧,但也不是象以前那样坦然自若,恐惧和坦然,他既不选这个,也不选那个,这便是他杀人后的选择。
2000年8月21日,晚上十一点,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走进富贵菜馆,他找张桌子坐下,大怪说,“打烊了。”
年轻人说,“我找人。”
“找谁?”
“三文钱。”
大怪看着年轻人,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年轻人慢慢的拿起桌上的茶壶与一茶碗放置茶盘中,另一碗置于盘外。大怪看了看,表qíng有点诧异。年轻人又从邻桌拿了两个茶碗,将四个茶碗横放在于壶的左边,第三杯倒满水,端起来,递向大怪,端的姿势很奇特,右手拇指放在茶碗边上,食指放在碗底,左手伸三指尖附着茶杯,大怪以同样的姿势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这是一套江湖茶阵暗语,由明末清初的洪门开创,现代的特警作战手势中也有不少是根据黑帮手势改编的。例如垂下手来,手掌置于腰间高度,掌心向上,手指分开成抓状,这代表“狗”。山西一些农村出殡时至今也有老年人行规范的洪门礼。
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就是高飞。
他摆的茶阵的第一个意思是:自己人。
第二个意思是:求救。
大怪喝下那碗茶表示认可了他,应允了其请求。
第三十六章广州车站
一片树叶藏在哪里最不容易被发现?
一堆树叶里!
一个坏人藏在哪里最不容易被发现?
广州火车站!
中国下三烂的高手几乎都聚齐在这里,用武侠小说中的恶人谷来形容广州火车站一点都不为过,这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盗窃、抢劫、诈骗、qiáng迫卖yín、拐卖人口、黑公话、假币、假发票、倒票、非法拉客、野jī车……二十二年来,每天都在这里发生多少犯罪案件?
治安恶化的那几年,因为受害者太多了,每天在派出所报警的人都要排队,甚至有受害者在排队等候报警时竟又再次遭偷窃或抢劫。
一个公jiāo车司机说,因财物被偷抢诈骗的身无分文而请求免费乘车的旅客,平均每天有100多人。路过广州火车站的公jiāo车上有一些奇怪的现象,大家都不愿意坐在靠窗的位置,给老人让座老人不敢坐,问路时没有一个人愿意回答。
湖南岳阳火车站门前的治安岗亭,有这样一幅醒目的标语:“请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广州火车站广场有个牌子,最初,上面写的是“有困难,找民警。”几年后换成了“请不要在此大小便。”又过了几年,在各种办理假证件,招聘公关小姐的信息中,可以辨认出一行huáng色的字:“坚决打击两抢一盗”
我们的眼泪应该从1983年流起。
cháo汕人最先来到火车站周边,他们经营小生意,集聚一些资本后,就开始炒票。火车票、汽车票,成为huáng牛党在市场上呼风唤雨的盈利资源。面对市场竞争,老乡聚合在一起,“cháo汕帮”出现了。这是一个以生活地域和方言为划分特征的松散团体,除了倒票之外,还从事拉客,两年后,私人运输的车辆越来越多,一个以广州本地人为主的拉客仔群体出现了。原本互不gān涉的“广州帮”和“cháo汕帮”开始出现摩擦,爆发了几次大规模的械斗之后,“东北帮”和“湖南帮”悄然崛起,“cháo汕帮”失去霸权地位转而向旅客兜售假发票,他们找了一群臭烘烘的老娘们在出站口卖地图和列车时刻表,老娘们装成发传单的样子,如果有人顺手一接,那么一大群人马上围了过来,无奈之下,只得花高价买下才安全走掉。
在90年上半年,cao东北口音的在火车站无人敢惹,下半年换成了湖南人称霸一方。广州人也开始雇佣外省的无业游民,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广州火车站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