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之翼
“那就再往前一周吧,我也尽量挪空──”
“没办法。”加贺说:“这个月和下个月署里事qíng很多,订在下下个月中左右好了。”
登纪子一惊,回望加贺那轮廓深邃的脸庞。
“不行,怎么能过了忌日才办法事?”
“可是,我真的抽不出时间。我们署的辖区大,人手又不够,总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处理。”
“那你去拜托上面的人,让你调回练马署如何?”
“那边也……”加贺搔搔眉尾,“不会比较闲呀。”
登纪子叹口气。
“我知道你忙,也能理解突发案子很多,但,即使延到下下个月,qíng况肯定还是一样。加贺先生,你只是打算能拖就拖。”
“不,不是的。”
“就是。我不怪你,不过日期依我的意见吧。你父亲的两周年忌法事,订在下个月的第二个星期六,上午十一点,好吗?你只要说声‘jiāo给妳了’。”
但加贺没点头,紧皱着眉,彷佛在思索甚么。
登纪子敲敲桌面,“加贺先生!”
加贺倏地挺直背脊,“好凶呀。”
“请明确地回答。这样没问题吧?”
一脸不qíng愿的加贺刚要答应,外套内侧响起手机的振动声。抱歉,加贺拿出手机起身离座。
登纪子忍住咂嘴的冲动,手伸向茶杯。瞄一眼时钟,已过晚间九点。今天从医院下班,到常去的定食店解决晚餐后,大老远跑来银座的咖啡店,就是因为在日本桥署工作的加贺说要这时间才有空碰面。
加贺刑警一脸严肃地回座,登纪子马上察觉qíng况不太妙。
“抱歉,突然接到上面的命令。”加贺语带歉疚。
“这么晚还要回去工作?你们没在管劳动基准法噢。”
她当然是在调侃,加贺却没笑。
“是紧急动员。这附近发生案子,我得赶过去。”
瞧见加贺认真的眼神,登纪子也无法再谈笑以对。
“那,此事怎么办?”她指指仍显示着月历的手机。
加贺寻思片刻,旋即点点头。
“按刚刚讨论的日程进行吧,一切jiāo给妳。只不过……”他直视登纪子,舔舔唇说:“当天我不一定抽得出空。”
登纪子板起脸,抬眼瞅着加贺。
“我希望你承诺会出席。”
见加贺为难地皱起眉,登纪子的神色稍稍和缓。
“看来是没办法。你在天国的父亲大人,也会要你以工作为重吧。”
加贺尴尬地搔搔头,回道:“我会努力的。”
两人踏出店门,加贺立刻举手招出租车,请登纪子上车,但她摇摇头。
“我搭电车就好。加贺先生,你先走吧。”
“这样吗?那我就不客气了。妳路上小心。”
“你也别太拚命。”
加贺点点头,微笑上车。不过,告诉司机目的地时,他已换上刑警的表qíng。出租车驶出,经过登纪子身旁时,加贺再度露出笑容,却已不同于方才,总觉得有几分僵硬。
目送出租车离去,登纪子忆起两年前的qíng景。加贺的父亲──加贺隆正病逝的那天,身为护士、平日负责照顾隆正的她也在场。
当天,隆正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独子加贺才出现在病房。陪隆正临终的是隆正的妹妹和外甥,但加贺并非没赶上,而是刻意不为父亲送行。不止那天,加贺鲜少来探病,看在旁人眼里,恐怕会觉得加贺是个无qíng的儿子,连亲表弟松宫也曾对加贺的态度十分不满。
然而,登纪子明白,加贺绝不是薄qíng寡义。眼看父亲寿命将尽,加贺内心深处比谁都悲伤,所以,他很希望能为父亲做点甚么,好让父亲毫无遗憾地迎向人生终点。只是,加贺有他的原则,不会显露出这份思绪。唯有透过他偶尔传给登纪子的简讯,才得以窥见他的心意。
丧礼在三天后举行,登纪子也出席了。前往吊唁的大多是警界人士,从瞻仰遗照的人个个目光充满敬意,不难想象隆正是深受尊敬的警官。
丧主自然是由加贺担任。他与表弟等近亲待在稍远处,凝望宾客上香。登纪子拈完香,经过加贺面前时,他无声地道谢。
之后,好一阵子没见到加贺,简讯倒是持续有往来,不过也仅止于季节问候与简单的近况报告。然后,隆正逝世满一年时,登纪子传讯问他一周年忌的事。
不久,登纪子便收到回信,内容大意是:因为抽不出空,没帮父亲办周年忌。从叙述看来,加贺显然连墓都没去扫。
于是,登纪子又回传,约加贺一起去扫墓,还附上几个可行的日期。
看着加贺的答复,眼前彷佛浮现他为难的神qíng。不过,既然他原则上答应了,登纪子当下便敲定日期。
他一定认为这个护士很爱管闲事吧──登纪子也不懂,自己为何如此挂心他们父子。由于工作的关系,她目睹过无数患者的临终,其中不乏照护多年、与对方形同家人的qíng况。这样的患者病逝时,她总极力避免陷入个人qíng绪,但她始终放不下加贺父子,总觉得责任未尽。
约定的当天,两人前往隆正的墓地。一问之下,登纪子才晓得,加贺打父亲纳骨后就没来过,反而是他表弟会不时来上坟。
“好不容易落得清静,老爸也不希望我常出现吧,那就别打扰他为妙。”加贺望着墓碑,淡淡解释。看着他的侧脸,登纪子莫名涌起一阵不甘。明明还有该让他明了的事,却整理不出个究竟,登纪子暗暗焦急。
之后,两人仍维持简讯往来,登纪子总会问句:有没有去扫墓呀?虽然加贺比先前勤快回复,却从未回应此事。
时间匆匆过去,转眼又快到隆正的忌日。登纪子传简讯问加贺,隆正的两周年忌怎么办?不出所料,他只简单告诉登纪子还没任何计划。
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帮忙,两周年忌办一下比较妥当。登纪子如此回传,并用了有点严厉的说法──为活着的人提供追思往生者的机会,是遗族的义务。
两天前,加贺来电表示,因姑姑与表弟也不停催促,他决定为隆正办两周年忌,不知登纪子是否真能帮忙。
当然没问题,登纪子立刻答应。她隐约感到,两年来始终停滞的甚么,似乎有了新动静。
3
松宫修平抵达案发现场时,日本桥上已围成单向通行的状态。封锁的这一侧停着成排警车,桥头附近一条连接中央大道与昭和大道的单行道也全面禁止通行。十字路口中央有制服警察指挥jiāo通,马路的另一侧则看得到一些电视台工作人员的身影。
不过,围观群众并不多。一方面是被害人早就送往医院,加上周遭较显眼处没留下类似行凶的痕迹,引不起行人的好奇心。刚得知地点时,松宫还有些厌烦地想着,又得拨开重重人墙才能进到封锁线内,实际状况却颇为冷清。
戴上手套、环好臂章后,有人拍拍他的右肩。回头一望,双眼细小、尖下巴的主任小林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