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之翼
但他发现自己完全误会。吉永的母亲巡访参拜七褔神后,回程绕去日本桥上,抬头望着那两尊麒麟青铜像灯柱,才决定用来当部落格的名称。会这么决定,肯定是她眼中展翅仰望天空的麒麟身影,与儿子清醒后健康奔跑的模样重迭的关系。
这么一想,父亲遇刺后硬撑着走到日本桥上,倚靠麒麟像的台座才倒下,莫非别有涵义?还是纯粹的巧合?
悠人决定再到“麒麟之翼”部落格看一下状况。许久未上来浏览,更新频率依然不算高,然而,悠人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事qíng。
“东京的花子小姐”仍每个月寄照片过去。最近拍的是摆在香油钱箱上的一百只浅紫纸鹤,共有八张类似的照片。看样子,拍下照片的人带着纸鹤把日本桥七褔神参拜了一轮。
悠人往前浏览旧文,看到这篇文章:
一阵子没消息的东京的花子小姐,传来久违的照片,据说是计算机出状况才一时联络不上。这次她帮我们折huáng色纸鹤,还带着去巡访参拜七福神。而且她买了新的数字相机,拍的照片尤其漂亮。
悠人出神地盯着屏幕,好一会儿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用“东京的花子小姐”的化名,持续寄电子邮件给吉永的母亲,并承接千羽鹤的计划。
但不用想就晓得冒名者是谁,别无其它人选。
悠人脑海浮现父亲折完纸鹤,串起一百只,带到水天宫及小网神社等地逐一参拜的身影。真是难以想象,却是不争的事实。
父亲为何要这么做?
看qíng况,他读过悠人的寄件备份后,得知“麒麟之翼”部落格,而浏览过内容,想必会更疑惑:为甚么儿子要写信给这个格主?为甚么要为他们折纸鹤?世上不幸的人何其多,为甚么唯独如此关心这家人?
武明一定很快察觉,部落格上提及的“麒麟君”,便是过去在修文馆中学泳池发生意外的游泳社社员,也就是儿子的学弟。
发现这层关系后,又引出新的疑问。假如悠人纯粹是祈祷出意外的学弟早日康复,为甚么要用化名,还装成不相gān的人寄邮件给学弟的母亲?
想知道答案,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问悠人,但武明没这么做,或许是隐约察觉那起意外背后藏着重大的秘密。
另一方面,武明开始折纸鹤,决定代替悠人完成“东京的花子小姐”的使命。由于部落格上曾记录花子小姐是使用“和纸十色”,武明特地跑去买同样的折纸。
如今已无从得知武明这么做的原因,说不定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无论那起意外的真相如何,他打断儿子的祈愿计划是事实,所以,至少在查明真相前,得代替儿子持续为对方祈褔。
然后,终于折完浅紫色的纸鹤。这是“和纸十色”的最后一个颜色,换句话说,千羽鹤计划已大功告成。
悠人似乎能明白,濒死的父亲硬撑着走上日本桥的心qíng。他想告诉儿子:“拿出勇气,不要逃避,好好面对真相。你觉得对的事就放手去做吧!”
泪水夺眶而出,胸口深处彷佛亮起光明。悠人相信自己听懂了父亲想传达给他的话语,同时,深深的自责与后悔也涌上心头。为甚么没再多和父亲聊聊?为甚么没试着理解父亲的苦心?
他不禁为父亲感到骄傲。父亲绝不可能gān出隐匿职灾那种卑劣行为,就算全世界都怀疑父亲,他也相信父亲的清白。
※※※
悠人紧捏着手帕,那是用来拭泪的。连父亲逝世时他都没哭,现下泪水为何怎么也止不住?而且他一点也不觉得丢脸。
“谢谢你告诉我们一切。”加贺的语气十分温柔,“起初你父亲带去水天宫的纸鹤是huáng色的,我们一直想不透特意挑出‘和纸十色’中间的颜色的原因,直到看见那个部落格才恍然大悟。你父亲是接替某人继续祈福,对吧?”
“我真的很讶异,爸竟然继续进行那个计划。一方面也感到羞愧,自己到底gān了甚么好事,毁掉一个人的一生,还满不在乎地活得好好的,简直不配为人。”
“所以,你才想找齐三人商量?”
悠人点点头,“现下去自首也不迟。我想和他们一起向警方坦承过错,老实接受惩罚。要不然,我们永远无法成为问心无愧、堂堂正正的大人。”
加贺神色一敛,凝视着悠人。“你能察觉这一点,真是太好了。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如何去面对。若是选择逃避或别开眼,便会重蹈覆辙。”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刑警先生,那次的意外与我爸遇害,究竟有何关联?我怎么都想不透。”
加贺的视线微微游移,似乎有所犹豫。悠人颇为诧异,难得见这位刑警露出这样的神qíng。
此时,敲门声响起,松宫和门外的人jiāo谈几句后,向加贺附耳低语,似乎是相当严重的事。
加贺听完,端正坐好,开口道:
“找到杉野达也同学了。他在品川车站京滨东北线的月台上,正打算跳轨自杀,被巡逻的警察及时拦下。”
加贺吐出的字字句句,全出乎悠人意料。
“跳轨?那小子?为甚么?等等,这究竟怎么回事?”
“杉野达也同学他──”加贺一顿,稍微调整呼吸后才继续说:“他已坦承杀害青柳武明先生,也就是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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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野达也的jīng神状态相当不稳定,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一方面他未成年,警方原本考虑先放他回家,最后仍决定拘留在日本桥署,毕竟他已出现企图自杀的行为。
第二天,石垣命令松宫与加贺负责讯问杉野达也。于是,两人去见了杉野,但他和前一天一样,难以有条理地叙述。即便如此,两人依旧耐心问话,终于逐渐整理出这次案件的全貌。
连哄带骗地问过一番后,杉野达也的供述内容大致如下。不过,实际上在回答时,他的思路没这么井然有序。
案发当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杉野达也接到一通奇怪的电话。
“那是我不认得的号码。”杉野反复qiáng调这一点。而且那不是手机号码,是室内电话。
一接起来,对方竟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物──他自称是古永友之的父亲。
“关于三年前那起溺水意外,我想和你聊聊,方便见个面吗?”
杉野心头大惊。事qíng都过了那么久,吉永的父亲为甚么突然找上门?莫非他察觉那起意外不单纯?
“您还找过谁吗?”杉野问。
“没有。虽然迟早得和其它人聊聊,但我想先跟你谈。我们约在哪碰头好?”
对方语气温和,却带有不容拒绝的威严,杉野一时想不出借口推托,只好不qíng愿地答应。对方提议在日本桥车站的剪票口会合。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吉永的父亲说道。
约定的时间是傍晚七点。结束通话后,杉野还是先回家,内心却充满不安与恐惧。对方到底要跟他谈甚么?要带他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