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2
刚才在青鳞坊,冯赛打问到班贺住在上清宫后边的北巷子里。他骑马来到那条巷子,找见班贺的宅子,下马叩门,一个仆人开了门,冯赛报上姓名,那仆人进去通报,片刻一个身穿青锦服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之前并没见过。
“冯二哥?”班贺却认得冯赛,脸上微带笑意,眼神却在探询。
“班大哥,冒昧拜问。”
“哪里?快请进!”
两人一起进去,里面紧紧凑凑一座整洁庭院。进了正堂,分宾主坐下。
“冯二哥不是去了洛口,这么快就回来了?”
“huáng河鱼商的事已经办妥了。他们今晚就送鱼来京城。”
“哦?”班贺目光一颤,但立即掩住,显然很意外,更有些慌。
假冒huáng河鱼商一事果然是他主使。冯赛已经遭过炭行那一遭,不愿再触碰,随即转开话题:“眼下连蔡河在内,四条河的货源却都得赶紧去疏通,冯赛此来,正是要向班大哥问些事qíng。”
“什么事?”
“那个于富截断了蔡河的货源后,可是亲自来跟班大哥谈jiāo易的?”
“不是,他派了个人来。”
“什么人?以前可曾见过?”
“没见过,四十来岁,说话极臭。”
“舍弟冯宝可曾陪着?”
“嗯。”
“鱼行其他三家呢?”
“都是那人。”
“也都是舍弟冯宝做中人?”
“嗯。”
“jiāo易都是到行首那里一起谈的?”
“这个自然。货商来谈价,都得行首主持。”
“好。班大哥,我先行告辞。你们四家断货的事我一定会尽快处置好。”
邱菡又焦躁起来。
虽然那些人看起来似乎没有要加害的意思,但关在这地底下,除了门fèng,没有什么透风的地方,待久了越来越憋闷。屋子里始终点着灯,两个女儿一直吵嚷着要回家,又不停问这里怎么一直天黑,什么时候天亮。起初邱菡还能柔声安慰,久了自己先已焦躁难宁,更不知道还能编些什么理由。
柳碧拂却始终安安静静,丝毫看不到烦乱,她唤过玲儿和珑儿,轻声问她们:“爹爹好不好?”
“好!”珑儿才会说话不久,却很巴冯赛。
“不好!”玲儿却说。
“怎么不好啊?”柳碧拂笑着问。
“爹说给我买风鸢,却回回都忘。”
“那我们捉弄一下他,好不好?”
“怎么捉弄?”
“我们就躲在这里不出去,让他找我们。我们要多躲一阵儿,爹找不见我们,才会着急后悔,就能记起给你们买风鸢了。”
“嗯!”玲儿和珑儿都乐起来。
邱菡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儿偎在柳碧拂身边,眼睛闪着亮,不由得有些嫉妒,便从袖子里取出手帕,叠起兔子来。她从小安安分分,没怎么嬉闹玩耍过,也懂不了几样逗人的玩意儿。这用手帕叠兔子的法儿,还是新婚那年冯赛逗她时,才第一次见到。
很快她就叠出了一只绢兔,用手捏摇着唤女儿:“玲儿,珑儿,谁来跟我玩?”
“娘!小声点!别让爹听见了!”玲儿嘘道。
珑儿也跟着嘘起来,两人仍偎在柳碧拂身边,这绢兔儿,她们玩多了,并不稀罕。邱菡见柳碧拂朝自己望了一眼,目光含着笑,似乎是嘲笑。
冯赛又赶往城西南的兴国巷,去见鱼行行首张赐。
经过浚仪桥时,一眼看见桥边一家店头花花绿绿挂满了风鸢,那是京城最有名的风鸢段家。他顿时想起一直说要给玲儿和珑儿买风鸢,昨天正是清明放风鸢的日子,本该一家人去郊外好好玩耍,却遭遇这些磨难。他心里一阵疚痛,暗暗祷告:女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等爹找见你们,一定立即给你们买风鸢……
他驱马上了浚仪桥,望见兴国寺前那条大街,不由得停住马,见了张赐该如何说?他还没想好。
从洛口回来途中,他想到了一件事。那个炭商谭力穿着饮食都尽力讲阔绰,按理而言,他这样讲排场,身边至少也得跟三五个侍从。然而,他却始终独来独往,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冯赛从蒋鱼头口中听到,那个于富似乎也是如此。为了求证这事,他才又向青鳞坊的鱼贩们打问,于富果然也是始终单杆儿一个,除了冯宝,再没有其他人随行。
谭力和于富都独来独往,显然是不愿外人知道自己的行止,这样便不用费力去封人的口,也不必担心隐qíng泄露。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别人很难查找到他们的踪迹。
继而,冯赛又想到另一件事。谭力一个人,只截断了汴河一路的炭。而于富却能在短短几天内,接连截断五条河道的鱼。刚才向班贺询问时,班贺又说每条河道都不是于富亲自去,而是另派了一个人。这显然与之前的行径有些背离,其中似乎有些疑点。
冯赛之前没和鱼行行首张赐jiāo接过,今早在开封府外说话时,发觉张赐表面虽然柔和,但望着手下主管蒋卫时,目光无意中流露出一丝yīn冷气,显然是个极深沉有谋的人。再联想到炭行的事,张赐被于富要挟,自然不痛快,但一时又没有办法。他这边的鱼贩因为涨价,纷纷跑去鱼行其他四家买货,这一定让张赐更不痛快。
因此,冯赛猜测,截断其他四条河道货源的,并非于富,而是张赐。
去其他四条河道截货和jiāo易都只有一个牙人——冯宝。
冯宝恐怕不是于富叫去的,而是被张赐买通。
张赐在于富这里吃了亏,一时讨不回来,自然会另寻他路。那四家却没有遭受于富的刁难,鱼价照旧,让张赐这边亏上加亏。为找回所受的亏短,他恐怕是照于富的手法,说动冯宝,借于富之名,在别处寻了一个不相gān的人,分别去截断其他四河的鱼源,而后将价格涨起来,正好补上自己所亏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推断,只有找见冯宝才能确证。
想到冯宝,冯赛心里又一阵气恨。这顽货恐怕是自知惹了大祸,躲了起来。眼下鱼行的事必须得尽快了结,刚遭了炭行的反咬,冯赛有些余悸,不知道见到张赐该如何开口才好。
他正在思忖,前面兴国寺里传来huáng昏的敲钟声,在夕阳里沉沉回响。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潘高年。
第十八章
荔枝、飞鸟
族各有其类,物各有其辨,则君子小人见矣。
——王安石
魏铮觉着有把利刃从心底钻出,将心划开,又向上疾刺,一直刺穿脑顶。
猪市的人跑来报信,说他的两个儿子死在那间收账的铺屋里。他的老妻和两个儿媳在后面听到,急忙赶了出来,全顾不上规矩,一起尖声哭叫起来。其他小妾和下人都不敢去劝慰,全都惊望着他。
魏铮坐在椅子上,脸狞成一团,不断抽搐,活了六十二年,从来没这么痛过。颤了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