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2
此外,凶手会是谁?冯宝虽然行事浮làng,但绝不至于去杀人,而且和魏大辛一样,他体格文弱,就算想扼杀人也做不到。魏大辛说那个猪商朱广身形高壮,他恐怕能做得到。但他已经控制住了汴京猪行,何必要杀死魏铮的两个儿子?
总体看来,这件凶案应该不会牵连到冯宝,恐怕不必去cha手了。
这时店主煮好了面端了过来,冯赛也已经饿极,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吃了两口,见面里果真没有ròu,他又转念想到,不论冯宝和这凶案有没有关联、那个朱广是不是凶手,眼下只剩两天期限,猪行的事还是得尽快了结。糟糕的是,猪行行首刚死了两个儿子,魏大辛又被关在牢中,这猪行越发乱得难以收拾。京城若真的断了猪ròu,恐怕会全城大乱。
吃完了面,走出食店时,天已昏黑,月亮已经升起,虽还没圆,但天清无云,月光甚是明亮。他本想回家歇息,但想到家中空空,心里有些怕回去,犹豫了片刻,还是决意去城南看看。
出了朱雀门,行了三里多地,便是南郊猪市了。这里一片空寂,没有一个人影、一点人声。月影之下,一座座猪栏像大墨池一般,散着臭气。冯赛驱马来到旁边的那间铺屋,门锁着,上面贴了封条。
昨晚魏大辛离开时,大约也是这个时辰,四周没人,应该不会有谁留意他落了那两千万便钱钞在铺屋里。就算有人看到了,也只需趁夜砸开门锁,取走那些钱钞,偷偷溜走,何必在里面杀人?何况门锁并没有被撬。难道真是魏大辛自盗?但他为何要杀死两个堂弟?杀死后,没有逃走,反倒第二天回来bào露尸首?
冯赛想不明白,便继续驱马向南赶去。
前一段路上还有州人出城赶趁南郊夜市,往来人不少。这一段便没有什么人了。这时月亮渐渐升高,照得路面一片雪亮,四下里,除了冯赛的马蹄声,和一些虫鸣声,再听不到其他声响。走了一里多路,都没见一个人影。前面出现一大片林子,林子中不时传来窸窸窣窣声,应该是鼠或鸟,听着有些瘆人。
独自行在这幽林夜路上,冯赛倍感凄寒,虽然不见妻女才两天,他却觉得已有两三年一般。这两天马不停蹄,无暇伤怀,这时心中却涌起一阵伤qíng孤绪,不由自主吟出一阕《忆秦娥》:
独行夜,马蹄踏碎荒郊月。荒郊月,孑孑霜径,离离残阙。
灯前笑语团圆乐,忽然骨ròu隔山岳。隔山岳,忧心怎写?与谁商略?
第二十章
劫杀、罪业
仁足以尽xing,智足以穷理,
而又通乎命,此古之人所以为君子也。
——王安石
过了那片林子,前面尽是田地,又行了一里多路,冯赛看到前面有一座庄院,魏大辛说的应该便是这里。
他驱马来到那庄院门前,一股猪粪臭气已漫空烘了过来。他下马走到门前,想向里探望,手刚扶到门板,门扇却忽然向里滑开,没有闩。他探头一看,里面黑暗空寂,没有一点灯光。场院很大,月光下地面一片láng藉糟乱,泞满了猪粪。
时候不算晚,应该不至于chuī灯歇息了,连院门都没闩,难道没人在里面住?冯赛朝院子北边那排房舍喊了两声,寂静中,声音格外响,但没有人回应。他又喊了几声,仍然没有人。那个猪商朱广和谭力、于富一样,都隐匿不见,看来他连看院的几个农夫也都遣散了。
这三个人举动太古怪,各自截断了三大货源,将京城商行搅乱,正该坐享巨财时,却忽然一起消失,究竟是什么来由,意yù何为?
冯赛本想走进去到那房舍里看看,但看着满地猪粪泥泞,洁癖发作,不愿进去。又被那臭气熏得脑涨yù呕,心想看也应该看不出什么来,便转身上了马。这一趟看来白跑了,他有些懊恼。
回去路上,他百般思索,却理不出丝毫头绪,越发沮丧起来。要到那片林子时,看着两边黑郁郁,像是一道幽黑山谷,他心里不禁升起些寒意,附近没有人家户,若有盗匪藏在林子里,求救都没有人应……念及此,他心底忽然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急切间又捉不到那念头,不由得拽住缰绳勒住马,呆立在土路中央。
凝神许久,他忽然明白:对,应该就是这里!
司法参军邓楷说,魏铮的两个儿子身上有几处被殴打的瘀青新伤,但那间铺屋里桌椅杂物摆放都好好的,看不到撕扯扭打的迹象。尸体应该是从别处搬来的。而那猪市三面都有人家住户,若要殴打杀人,只有南边最僻静,这片林子无疑是最便宜下手之处,尤其是夜晚,极少有过路人。凶手恐怕正是躲在这片林子里,等魏铮两个儿子经过时,猛然跳出来,将两人扼死,而后用车运到猪市,搬进那间铺屋。
但是,魏铮两个儿子寒食前已启程去了西蜀,怎么会深夜经过这里?若他两人是去西蜀途中遇害,凶手又何必将尸首运回汴京、送到猪市铺屋里?而且两人身上瘀青是新伤,仵作推断死期最多不过一天。
看来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魏铮的两个儿子并没有去西蜀。
但他们为何要谎称去了西蜀?
冯赛忽然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一些传闻。汴京猪行曾发生过些怪事,十多年前,猪行原本有五大猪商,但短短两三年间,其中四大猪商都遭了奇祸,一个失足溺死在井里,一个全家得了怪症死了大半,一个喝醉酒睡倒在猪圈里被猪压死,一个家里着了火灾,四大猪商相继败亡,只剩了魏铮一家独大。不少人疑心是魏铮做的手脚,官府也曾查问过,不过没找见丝毫证据。
早上在开封府和魏铮面对面时,冯赛就觉得魏铮的目光十分yīn沉,生铁一样,让他不愿对视。那四大猪商相继遇祸,恐怕真的并非偶然。魏铮一家几乎占尽京城猪行生意,其他小猪商远远难以相抗,这么多年霸道惯了的,却被那个朱广截断货源,接连戏弄。以他铁硬的xingqíng,自然十分恼恨,因此——
不是朱广要杀魏铮两个儿子,而是魏铮要杀朱广。
杀人事大,魏铮行事老练,自然不愿假手外人。为求隐秘安全,他恐怕便让自己两个儿子去杀朱广,因此才让两个儿子寒食前谎称去了西蜀,其实悄悄隐匿于城郊某处。他们恐怕也摸清了朱广的习xing,知道朱广晚间不会在那个臭气熏人的场院留宿,而是进城去住。前晚两人恐怕是躲在这林子里,他们两人都身材高大,以为以二敌一足以得手,却没想到朱广手段更高,反倒将他们先后扼死。
朱广其实只需将两人尸首丢在林子里,何必费力要搬到猪市的铺屋里?
——他应该是在向魏铮报信和嘲弄。
但那间铺屋门锁着,他没有钥匙,也没有砸锁撬门,又是如何进去的?
冯赛又想了半晌,忽然明白:那门没有锁。
魏大辛由于没收到猪,心神不宁,连两千万钱钞都遗落在了柜子里,恐怕也忘记了锁门。朱广为报复魏铮,才特地运了两具尸首去那间铺屋,原来恐怕是打算撬开锁,但去了一看,门并没有锁好,便直接将尸体搬了进去。至于那两千万钱钞,应该是他无意中看到,便随手拿走。也或者是其他人先发觉门没锁,进去翻寻,发现后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