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弹窗完结小说
本文首页 当前位置: 首页 > 玄幻灵异 >

古董局中局3:掠宝清单

作者:马伯庸 时间:2022-12-20 22:22:01 标签:马伯庸

  许一城“哦”了一声,随口敷衍过去。支那风土考察团对中国剑有着奇妙的兴趣,东陵里这么多刀剑,两者之间说不定有什么关系。他在堺大辅眼前已经露了形迹,无法深入调查,如果能从东陵这起盗掘案顺藤摸瓜,说不定能独辟蹊径,窥见真相。

  他揣着这些心思,和药慎行各自被带到一间客房,彼此安歇,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清晨,两人起chuáng,用过早餐之后与毓方和富老公拜别。他们出了门口还没上马车,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发动机轰鸣声,一辆涂成黑白颜色的伦士大卡车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正好停在马车旁边。两匹辕马吓得不轻,连连尥蹶子,才被车夫安抚住。

  从卡车后头噌噌跳下来五六个警察,把宅院大门给围住了。为首的警察身材不高,下巴微微突起巴尖削,眼神里却带着狠戾,如同一只悍láng。他走到毓方跟前,毫不客气地说:“你就是毓方?”毓方一拱手:“高碑店的警官我都认识,这位脸有点生?”那警察嘿嘿冷笑,根本不接他的话:“有人举报,说你这里有绑匪行凶。”

  毓方一听,知道是冲他们两个来的,连忙解释道:“这是误会,两位都是我朋友,我是招待他们来谈事。”那警察哼了一声,把目光投向许一城。许一城道:“确实不是绑票。”

  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只否认绑票,可也没承认是被招待来的。警察背着手来回扫视了一圈,忽然“嗯”了一声,猛然抬头,一指那马车车厢上雕的花纹:“二龙?你是宗社党的?”

  这一句话问出来,毓方、富老公和药慎行面色都是一变。

  宗社党又叫君主立宪维持会,乃是清末一个团体,由不甘心失败的满清贵族子弟组成,以双龙为标志,一心恢复帝制。核心骨gān良弼被同盟会炸死以后,曾经一哄而散。后来善耆在日本重新建立宗社党,想在东北起事,结果事涉暗杀张作霖,被qiáng制解散。奉军入关以后,张作霖惦记着这个仇,把宗社党定为反动团体,把京津两地的宗室狠狠收拾过一顿。

  一听那警察这么说,毓方连忙抬手指道:“长官,您看清楚,这中间还有枚珠子呢,这叫二龙戏珠,和宗社党没关系。”警察眯着眼睛又看了一遍:“我看这珠子有点新,不是后加上去的吧?”

  “不会,不会。”毓方偷偷递过去一串珍珠手链,警察也不客气,抓了搁在怀里,又看向富老公。富老公怒目以对,手下两个护院做势要拔枪,不料那警察拔得更快,“唰”地抬枪对准毓方脑门,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要造反?你们真当这北京城里没王法了么?”

  毓方苦笑着摇摇头:“有点心思的宗室,张勋复辟时已经被冯玉祥洗过一遍,剩下的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我们只要能守着祖宗陵寝就好,别的一无所求。”警察冷笑:“是就最好。”然后把枪收了,一招手,说走吧。

  许一城、药慎行跟着那一队警察一起上了卡车,扬尘而去。富老公趁着卡车掉头之际,看见副驾位子上坐着一个少年人,相貌像是刘一鸣,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许一城搬来的救兵啊!

  “这个许一城,真是不识抬举。咱们以礼相待,他却找警察来堵门勒索!”富老公怒道。

  毓方非但不怒,反而微微点头:“幸亏咱们以礼相待,不然这就是他的后手。你注意到没有?昨儿晚上谈话的时候,许一城一共就说了几句,可全问在了点儿上。这等眼光,这等手段,这个人不简单,真的不简单。”

  他望着远去的卡车,又把两根指头搭在扳指上,细细摩挲,不知在想些什么。

  卡车开出去几里,许一城对为首那冷脸的警察一拱手:“付贵探长,辛苦你了。”付贵眼都没抬,冷着脸,靠在车厢边上带搭不理:“你一句话,害得我们一帮兄弟忙了半宿,一直到早上才查到这里。”

  许一城笑道:“赶明儿我在鸿宾楼请客,好好犒劳一下诸位。”付贵一摆手:“免了,这席我可不去吃。我告诉你,没下次了。”许一城拿出那玉貔貅,递给付贵:“这是好东西,给哥儿几个拿去喝茶吧。”付贵眼皮一翻:“你要是给我,我下次就按这个价码收费。”许一城把玉貔貅硬往他怀里一揣,笑眯眯地说:“你不说没下次了么?”

  付贵无奈,把貔貅扔给手底下人,说找个铺子卖了,大家分,警察们一阵欢呼。

  卡车开得快,一阵劲风chuī过,付贵一拳把警帽砸住,对许一城道:“如今兵荒马乱,警察厅也维持不住局面。这种来路不明的地方,以后少来。嫂子就快生了,你得经点心。”许一城呵呵一笑,笑声里有收不住的得意。

  刘一鸣坐在副驾,耳朵听着两人谈话从后窗传过来,心想这个付贵,就是许一城说的在警察厅的朋友吧。

  昨晚他得了许一城面授机宜,先去了豫王府。这个豫王府不是前清的王爷府,而是东单的协和医院。那医院是石油大王洛克菲勒捐助的,用的地原来是豫亲王的府邸,于是老百姓都这么叫起来了。许一城的太太,在协和医院里做护士。刘一鸣见到她时,她大腹便便已有七八个月身孕,还在值着夜班。这让刘一鸣很惊讶,这年头肯让妻子出来做事的人很少,来做护士的更是凤毛麟角。

  许太太一边听刘一鸣讲述,一边写着病历。听完以后,她给付贵打了一个电话,简单jiāo代了两句就挂掉了,继续伏案工作,不见半点心qíng波动。刘一鸣很好奇,问她不担心自己丈夫吗,许太太摸了摸肚子,淡淡道:“他不会有事的,他是许一城。”那份信赖和镇定,让刘一鸣佩服不已。

  许一城的生活,跟五脉的生活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了解越多,就觉得两者距离越远。刘一鸣甚至发觉,他非但没把许一城扯近五脉,反而让自己都被带远了。想到这里,刘一鸣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车窗上,随着汽车晃动而微微磕动。

  眼看着卡车马上就进朝阳门了,付贵问许一城去哪儿。许一城看了一眼药慎行:“我还有点事儿。你把我们俩送到五脉那儿去吧——药大哥,沈老这几天在哪?”

  药慎行一直在车厢一角待着没吭声,听到许一城发问,才开口道:“他这几天在素鼎阁守关。”

  五脉虽然以鉴宝为主,也有自己的产业,京津豫陕直隶等地都有铺子,一般都有高手坐镇,谓之守关。这个素鼎阁算是五脉在京城比较大的一家,就在琉璃厂。沈默虽然快八十了,偶尔也会在几个重要的铺子轮流守一守,以示看护之意。

  付贵说好,看也不看药慎行,吩咐司机直接开去那边。琉璃厂街比较狭窄,汽车不易通过,就停在了街口。许一城、药慎行、刘一鸣三人徒步走进去,付贵带着人自回警察厅。

  这琉璃厂本是京城一等一的古董集散地,平日里雅客极多。如今战乱一起,琉璃厂的热闹大不如前。各个铺子前头人还是不少,可大多是面色惶然急着卖东西变洋钱的,富贵闲人没几个。这是捡漏的好时节,可如果光收不出,古董商们也要发愁。电线杆上的乌鸦嘎嘎一叫,透出热闹中的丝丝萧索。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