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3:掠宝清单
这东西搁到市面上,起码能叫上五百大洋。如果是地道的一个古董商人,这时候就要拼命贬低,尽量压价,让卖主觉得不值钱,才好赚取差价。
“有人不要?那拿给我看看。”
正说着,从客栈后头又转出来一人。这人中年微胖,粗眉毛,装扮跟许一城差不多,胸前还揣着一块金怀表。原来伙计不止叫了许一城一家,还叫了另外一个等兔子的。
这人走过来,许一城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把瓷枕递过去了:“这玩意儿您也过过眼?”言语里带了暗示,我已经看过了,而且叫了个低价。如果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对方往往就会退开,犯不上为这点东西得罪人。
但那人居然伸手接了过去,反复看了几圈,还掂量了一下,然后问了老农同样的问题。老农不敢不耐烦,老老实实又答了几句。那个古董商看了眼许一城,说我加一枚鹰洋,这个让给我吧,许一城故作不满道:“朋友,得有个先来后到,我已经问过价了,您横cha一杠子,可是坏了规矩。”
那古董商居然也不坚持,抬手说行,这个我不争了,你收着,转身就要走。许一城却不依不饶起来:“我刚才已经谈妥了两枚大洋,您这一开口就加一枚,还不要了,怎么着?是成心给我添堵不成?”那古董商怒道:“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要坏规矩,不要也坏规矩?”
老农战战兢兢地凑过来,伸出三个指头:“那这个,三枚?”他浑浊的眼神里闪着金光,这是典型的农民式的小jīng明。许一城脸色一沉:“刚才说好了两枚,就值这么多。有本事你卖给他去。”老农犹豫了,既想多占点便宜,又怕错失了机会,左右为难。
那古董商懒得跟他们吵,说好好,三枚卖给我,你拿来吧。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三枚银晃晃的现大洋,扔给老农,然后瞪了许一城一眼,卷起瓷枕就要上楼。
这时老农忽然喊了一嗓子:“我这儿还有东西,您还看看不?”那古董商回过头来,本来翘起嘴唇,打算把他骂退,可嘴张到一半,却看到那老农手里握着一把手枪,黑dòngdòng的枪口正对准自己。
“等一下,我……”古董商还没说完,就听一声枪响,他的右膝陡然爆出一团血花,惨叫着从楼梯上摔下去。
老农的眼皮翻动几下,奋力把层叠的褶皱朝上下挤开来。那个贪婪的老农嘴脸霎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yīn森狰狞的眼睛。老农慢慢走过去,看到古董商人捂着腿号叫,抬起枪,又在他肩膀上补了一下。这次是近距离she击,大半个肩膀血ròu横飞,古董商人发出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叫,躺在地上剧烈地抖动着。海兰珠尖叫起来,往许一城身后躲。
老农俯身探探他鼻息,对客栈老板道:“把他抬下去,别死了,没那么便宜的事。”说的时候,嘴边还带着一丝笑意。其实他第一枪已经把那商人打废了,第二枪纯属是为了听到惨叫声,他似乎乐在其中。
来了几个客栈伙计,七手八脚把古董商人抬下去,地板上拖了一路的血迹。除了许一城和海兰珠以外,其他人都面色如常,仿佛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
老农掂着枪走到许一城面前,上下打量,裤腿上还带着飞溅出来的血。海兰珠低下头去,死死抓住许一城胳膊,双肩瑟瑟发抖。许一城一把将她扯开,嘴里骂道:“没见识的娘们儿!”然后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美人儿香烟,给老农递上一根。
老农也不客气,叼着烟抽了几口,点头道:“嗯,地道。”他慢慢地吞云吐雾,许一城在旁边就候着,也不敢说话。
老农抽了半根儿,开口道:“知道为什么我收拾了他,没收拾你吗?”许一城道:“知道,知道。他这个人,不地道。”老农眉头一抬:“有点意思,怎么不地道了?”许一城道:“我正在看您的东西,谈妥了价儿,他非要往上抬,这是不义;把价抬上去了,我一争,他又不要了,这是不信;最后您一纠缠,他不趁机压价,反而给了钱就走,这是不智。正经收古董的,没人这么做买卖,这人每一步都没走在点儿上,明显就不是这行里的人,心思不在这儿。”
“哦,那你说他心思在哪?”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许一城又要给老农递一根烟过去。老农眼睛一斜,没接烟,猛地抓住许一城的手。许一城脸色一变,却又不敢挣扎。老农嘿嘿笑道:“他那手上都是老茧,一看就是玩枪的老兵,以为带块金怀表就能装文明人了?哪像你这手细皮嫩ròu的,才是摸着瓷器字画出来的。”
许一城把手抽回来,赔笑道:“您抬举,您抬举。”老农突然眼睛一瞪,声音又yīn狠下去:“可这平安城是个穷地方,正经收古董的,一年也来不了一回。你跑来这儿等兔子,是不是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啊?嗯——”他故意拖了个长腔儿,看着许一城,只要一句话说错了,他也不介意多费一颗子弹。
许一城笑道:“在下来这里,自然是冲着钱来的。可这事能不能成,不在我,得看您成全不成全。”老农眉头一挑,嘴巴咧开:“俺一个乡下人,能成全个啥?”许一城道:“话说到这份儿上,再不知道您是谁,我这一双招子gān脆自己废了得啦,您说对不对?王团副?”
老农忽然哈哈大笑,把枪扔给旁边的客栈掌柜,拍了下许一城的肩膀,说:“你这人,有意思。”这人自然就是外号“恶诸葛”的王绍义。他几乎没有照片流传,付贵在警察厅也只能找到几段彼此矛盾的口供,一直到现在,许一城才发现是这么一位瘦小gān枯的乡下老汉,真是出乎意料。
王绍义道:“别怪老汉我招待不周,这年头想来平安城打探消息的jian细太多,不得不防。老汉我信不过别人,只好亲自去试探。”他磨了磨后槽牙,发出尖利的声音,似乎意犹未尽。许一城看了眼那瓷枕:“您这件东西选得好,不贵不贱,鉴别难易适中,是不是行里人,一试即出。”
“嘿,所以看着外行的古董商,那一定是jian细;就算不是,那也是手艺不熟,死了也活该。”王绍义说得理直气壮。
这个王绍义果然警惕xing十足,连一个收古董的住进来,都亲自挑着粪担子来试探。幸亏许一城是行中里手,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像那位不知哪儿派来的探子露了底,还不知会怎样生不如死。
许一城心想着,冲王绍义一拱手:“这次在下前来平安城,其实是听了点风声,想在王团副这儿走点货。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只好学姜太公在这儿先摆出架势了。”从刚才的一番接触,他知道王绍义这人心思狡诈,猜疑心极qiáng,与其等他起疑,不如自己先承认。
王绍义淡淡道:“我这儿是正经八百的奉军子弟,保境安民是职责所在,可不是做买卖用的,能有什么货?你从谁那儿听说的?”许一城道:“毓彭。”王绍义似笑非笑:“哦,他呀,看来我有时间得进京去跟他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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