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3:掠宝清单
果然,卞福仁的气势为之一夺。他急忙转头去看许一城,发现这家伙居然把眼睛给闭上了,压根没看。一直到王绍义开口催促,许一城才把眼睛睁开,高、卞二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看他到底还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许一城果然没让他们失望,他挥舞小锤,又击碎了另外一枚珍珠。不用问,也是假的。
过了五轮,高全和卞福仁各自选了五个物件,而许一城每次出手,都要毁掉一件赝品。他们逐渐觉出不对劲来了,这个姓许的,居然厉害到了这个程度?如此昏huáng的灯光之下,他看也不看,直接连续五次出手,居然五次都把藏在其中的赝品给揪出来。这是什么眼光?
更令他们不解的是,许一城如果认真一点,赢面不输给这两个人。他为何舍弃优势,去做这无意义的事qíng呢?
要知道,这不是赌钱、赌物,这可是赌命啊。
海兰珠感觉自己几乎紧张得透不出气来。自己的身家xing命,以及东陵安危,全都系于许一城一身。他如此做法,堕入深渊的可不是他一个人。她的一口浊气憋在胸口,无处抒发,窄小黑暗的地下空间让这种qíng绪更加恶化。她终于无法忍耐,从后头推了一把许一城的背,大声问道:“你到底在gān吗?”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王绍义居然没出言呵斥她扰乱秩序,高、卞二人也没抗议——yīn司间里的人都想知道,许一城到底想gān吗。面对质问,许一城缓缓回过头来,居然笑了,笑容慡朗,和他前两天在东陵门前写生时一样。海兰珠呼吸一窒,居然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放心好了,一切都jiāo给我。”许一城淡淡地说了十个字,然后重新转回身去。海兰珠长长呼出一口气,虽然仍不知许一城有什么盘算,但听他这么说,胸中烦恶稍减,于是便不做声了。
“你快点挑。”卞福仁忍不住催促道,他刻意把“挑”字说得很重,山西腔儿充满了嘲讽。原本桌子上一共有十九件明器,高全和卞福仁各得五件,许一城砸毁五件,还剩下四件。就是许一城把剩下的全揽入手中,也无法胜出。
许一城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平和。卞福仁后续的那些刻薄话一下子堵在喉咙,说不出来了。
许一城也不看周围人的眼神,径直从桌子上拿过一件錾刻缠枝花卉的金瓯永固杯来。这个金杯形如宝鼎,底部象鼻托足,双立夔耳,做工极为jīng致。许一城将其把玩了一阵,把海底针摊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左手,看他这次要抽什么工具出来。只见他的手像变戏法一样,手指一翻,一把海底针就像是自动跳出来一样,落到掌心。
这是一柄如同人牙一样的器具,末端突起,头略显扁平,似牙如锤。许一城先用锤头轻轻敲击杯体,听了下声响,然后用人牙那一侧在杯体上一划,用手指一拂,上面几无痕迹。
高、卞二人同时“嗯”了一声。金器有个特点,真品易变不易断,赝品易断不易变。这个金杯声响沉闷,又不易留下痕迹,显然金质不纯。而这永固杯是天子每年元旦开笔仪式上专用的,“金瓯永固”寓意大清国祚绵长。这等重要的礼器,怎么可能不是纯金?再说,这种重器出现在一个皇贵妃的墓中,也是极不合理的。
毫无疑问,许一城又一次挑出了赝品,可这又能如何呢?
第六轮开始,这桌子上只剩下三件物品。高全和卞福仁各自挑了一件,放在自己跟前,只留下一件东西给许一城。
在他们两个眼中,许一城已经没有威胁了。他们各自手里都有六件物品,旗鼓相当,胜负打平。两人对视一眼,都she出一道寒意。他们很快把视线挪开,等着许一城完成最后的选择和判决。
在众人注视之下,许一城这次终于没有动用海底针,而是伸出手去,把最后一件物品放到自己面前。这是一件奇特的物品,它是件高杯大小的银制圆筒,形状如花生,筒外表绘着一个洋人女娃娃,金发含笑,身子与四肢撑满圆筒表面,看起来圆滚滚胖乎乎的。这娃娃的穿着风格与中原风格迥异,四周还镶嵌着几圈宝石花纹。造型古怪,质地却相当珍贵。
这应当是国外进贡的东西,高、卞二人一直不选它,是因为拿不准真假,保险起见,索xing剩给许一城。
事到如今,就算这是真的,又有什么用呢?
王绍义狞笑一声,看向许一城:“许先生,你眼力是真不错,把我掺进去的假玩意儿都给挑出来了。不过我也讲过规矩,真货多者胜。”
许一城微微一笑,抬起食指:“你们等等。”
王绍义道:“我立下的规矩,谁也别想变。你趁早省省吧。”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他的视线越过许一城,看到许一城身后的海兰珠眼睛发亮,那是一种无比欣喜的眼神。他天xing狡诈,觉得此事来得蹊跷,可蹊跷在何处,就实在想不出来了。
许一城轻轻拈住娃娃头顶,往上一摘。卞、福二人眼珠都瞪圆了,原来这娃娃里头,居然还套着一个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上一圈的娃娃。
这简直就跟变戏法似的,许一城连拈了五次,里头一个娃娃套着一个娃娃,最后一共摆出来六个娃娃,一字排开,蔚为壮观。许一城笑道:“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这东西并非中国所产,名叫罗刹套娃,层层嵌套。这东西是俄罗斯人在光绪二十六年发明,后来沙皇钦点为外jiāo礼品,金铸银造,让公使送到中国几个,分发给宫中玩赏。光绪三十年淑慎皇贵妃去世,她的这个金银套娃也作为陪葬放了进来。”
如果一层套娃算一件物品的话,那么这里正好六件,与高、卞二人恰好打平。
高全霍然起身,愤愤道:“你这分明是把一件拆成六件,不能这么算!”许一城悠然道:“那四扇屏风算几件?一套汝瓷茶具又是几件?”高全顿时哑然。
古董行当里“一套”和“一件”的概念截然不同。比如屏风,一扇扇分开来卖要称“件”,凑在一起,称“套”。论套卖,可比论件去卖值钱多了。这个俄罗斯套娃合起来是一套,拆开来每个都是一尊独立的娃娃,没什么不妥。
“可你自己也说了……这是光绪二十六年才有的东西,怎么能算古董?”高全说到后来,自己也突然哑然,自觉理亏。
海兰珠几乎要笑出声来,中国的古董商们一心钻古,哪会知道这些西洋的新玩意儿。但这套娃镶金嵌银,又是从皇贵妃墓里挖出来的,说它是件古董,还真合规矩。许一城这个空子,可谓钻得高明。
高全还要指责,卞福仁在一旁冷冷道:“高老弟,您坐下来好好琢磨琢磨吧。”高全眉头一立,刚要开口反驳,忽然一下想到什么,眼神陡变。
没错,许一城是钻了空子,把一件变成了六件。那么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每个人都有六件真品在手,打成了平局。
许一城若是有心要赢他们两个,只消每轮都挑出一件真品,最后选中套娃,即可以轻松夺魁。可许一城没有这么做,反而一直在砸毁赝品。高全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平局不是巧合,是许一城一手促成的。他急忙把视线转向卞福仁,对方微微点头,表示他想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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