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
[嗐,你又瞎说了不是?]同旁那位乐了,[我能不知道?夜头他醒过来那档,我恰了好了拉了顾家那大少爷往那儿赶呢,这头脚刚到杜家门口,后脚就听着里头嚎嚎。这杜家的小公子可是大半夜的自个儿醒过来的,你就在那儿瞎白扯吧。]
[自个儿醒,那前头七八天的功夫儿咋不自个儿醒了呢?偏偏赶着这人去了那天才醒,呵,你们忒没见识,]众人哄笑起来,半仙儿闹了个大红脸,他猛咳一声,嘀嘀咕咕坐下了,嘴上还不肯罢休,[我不同你们一般见识,不同你们一般见识。]他猛灌了口那土碗里的茶渣水,灌得太急呛了直抽噎,众人笑得更欢实了。
[哈,杜家,]众人暧昧笑了起来,他们压低了声儿,嗓子眼儿里往外冒腾着恶劣喜悦,[嚯,杜家。]
[说来,杜家近来也不知遭了什么孽了,就这么根独苗苗儿哦,还不恁学好,]嘴上言着造孽,面上却扩漫开来着掩不住的愉悦,[这点子好癖遮着掩着倒也罢了,还愣是往那报上戳,这小少爷哦,啧。]
[这杜老爷子可莫是得气死,]众人嘲讥,[恁大一家产,愣是寻不着一继后的。]
[另一位好像是民声报社现任的主任梁季青吧?]一人嘀咕着开了口,[愣看来,他也是够倒霉的,报社办停了,前些日子杜小少爷出事儿的时候,他胞弟也出事儿了。]
[嚯,你咋知道的?]
[我们一院儿里隔壁老李家的闺女,不是在兴安报社做工吗?她回来同我们白扯的,好像就是这个月初的时候吧,顾家小小姐不是出海落水了吗?被一小年轻救了,被救的活了,救人的倒是没了命,九月一日报纸正当间发的那讣闻,就是他那胞弟的。据说刚从国外留洋回来,就遭这么轮事儿,也是惨嚯。]
[欸!你不提这茬儿,我差点儿把一事儿给忘了,当时可把我骇坏了,]一人猛地瞪大了眼,[我叔儿不是码头守夜的吗?那天,天寒发了cháo,他挪不了步,是我代他去的。]
[可劲就是这梁季青的胞弟吧,但当时不知道啊,就搁码头停着,我在那小屋子守着,这心里头也是慎得慌,]他打了个哆嗦,[本想着熬到天亮jiāo了班也就好了,大半夜的,来了一人,给办转运。天儿黑,又只一盏煤灯,昏huáng得很,隐约看得清是个洋派打头的先生,怀里头模模糊糊还抱着团白,许是只猫儿吧。他给办的转运,给那仓库里头的死人办的。我一听,后颈子都凉了,赶忙给弄了。等我大清早的回了家,才觉出点不对劲… …那人打头忒眼熟了,我怎想都觉着和他仓库里头躺着的那位像,回头就害了病了,瞎白着躺了好几天。后头我叔儿回来同我说这事儿,我可不敢言语,嗐,合着是他哥吓了我恁几天。]
[呵,你怎知道是他哥?怎么就不能是他自个儿起来给自个儿办的转运了?]半仙儿不服气,喃喃着怼他。
[你这人怎恁讨人嫌?]打了个哆嗦,刚言语那人作势要打他,半仙儿一耸肩,猫桌下去了,又逗起一阵哄笑。
… …
桌上,土碗头的茶,碗碗见了底,外头日头懒散冒了影儿,隐约有了点亮模样。天依旧gān冷着,街上却是热闹起来了,有了人,有了客儿。
茶毕,人散,他们攒着点乐子,光手攥着那结了冰碴子的车把,四下散开,为那口吃食奔,为那个铺位活。
他们是线,是网,串起了整个北平城。
FIN.
正文里出现了四位车夫(番外里从其中三位和一些路人的视角写的):
A.梁季玄来北平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位(去民声报社)——11章
+——第二日撞见杜若白的时候去西郊平胡同(同一位)——15章
B.半夜招车送他去桂酒胡同的那位——29章
C.去杜府时候预言那位——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