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
说话间,玛塔在屏幕上消失了。保安将视频减慢到正常速度播放。“这没问题,”玛塔说,“我记得我去了一趟厕所。”
保安点点头,伸手准备按下快进键,但玛塔抢在他之前,抓住他的胳膊:“等一下!”
她昂着头,困惑地盯着显示器。
兰登也看到了。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屏幕上,兰登从他花呢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副医用橡皮手套,正在往手上戴。
与此同时,小主教座堂先生挡在兰登身后,向走廊里玛塔刚去上厕所的方向探视。过了一会儿,这个大胖子朝兰登点点头,好像是在示意四下无人。
我俩究竟在搞什么鬼?!
兰登望着监控录像里的自己用戴着手套的手摸到展柜柜门的边缘……然后,动作温柔地向后拉,直到古董柜的铰链松动,柜门缓缓打开……露出但丁的死亡面具。
玛塔·阿尔瓦雷茨惊恐地大叫一声,双手捂着脸。兰登的恐惧也不遑多让,他望着录像中的那个自己伸手探进展柜,双手轻轻地握住但丁的死亡面具,将其取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帝啊,救救我吧!”玛塔再也忍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直面兰登,“他都gān了些什么?为什么?”
兰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名保安已经拔出一支黑色的伯莱塔手枪,对准兰登的胸口。
我的天哪!
罗伯特·兰登盯着手枪的枪管,感觉到狭小的房间在他周围收缩bī近。玛塔·阿尔瓦雷茨已经站了起来,冲他怒目而视,脸上挂着无法相信自己会受此愚弄的神qíng。在她身后的监控显示屏上,兰登正举着面具,对着光细细察看琢磨。
“我只拿出来了一小会儿,”兰登为自己辩解,心中祈祷他所言属实,“而且伊格纳奇奥向我保证过,说你不会介意的!”
玛塔没有答话。她看起来有些困惑,显然是在试图理清兰登为什么要对她说谎……而且兰登为何明知监控录像会揭露他的罪行,却能始终镇定地站在一边,听任监控录像往下播放。
我根本不知道我打开了展柜!
“罗伯特,”西恩娜低声道,“快看!你发现了什么!”西恩娜始终盯着监控回放,无视两人所处的险境,坚持寻找答案。
屏幕上的兰登正高举起面具,转动角度好让它对着光,他的注意力显然被文物背面的什么东西所吸引。
从摄像头的角度来看,那一瞬间,举起的面具遮住了兰登的半张脸,死亡面具的眼窝正好对着兰登的眼睛。他想起那句话——只有通过死亡之眼才能瞥见真相——顿时毛骨悚然。
兰登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查看面具背面的什么东西;视频里,当他将这一发现展示给伊格纳奇奥看时,大胖子向后退了一步,立即从身上摸出眼镜,戴上仔细端详……一遍又一遍。然后他激动地摇着头,焦虑不安地在走道里踱来踱去。
突然,两个人都抬起头,显然听到大厅里有什么动静——极有可能是玛塔从厕所回来了。兰登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大的塑料自封袋,将面具封在里面,然后小心地递给伊格纳奇奥。后者好像不太乐意,但还是将其放进手提箱。兰登迅速合上玻璃门,留下空空如也的展柜。两个人大步走进大厅,迎上玛塔,防止她发现面具被盗。
两名保安此刻都用枪指着兰登。
玛塔身子左摇右晃,站立不稳,她撑着桌子以防摔倒。“我真不明白!”她语无伦次地喊道,“你和伊格纳奇奥·布索尼偷了但丁的死亡面具?!”
“不是这样!”兰登继续狡辩,能扯多远扯多远,“我们得到了物主的允许,将面具从博物馆带出去一晚上。”
“物主的允许?”她反问道,“贝特朗·佐布里斯特的许可!?”
“没错!佐布里斯特先生同意让我们研究一下面具背面的一些记号!我们昨天下午和他见的面!”
玛塔双目she出寒光:“教授,昨天下午你们绝对没有见过贝特朗·佐布里斯特,这点我非常肯定。”
“我们当然见过——”
西恩娜将手搭在兰登的胳膊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罗伯特……”她长叹一口气,“六天前,贝特朗·佐布里斯特从巴迪亚塔的塔顶跳下去了,距离这儿只有几个街区。”
43
在维奇奥宫北侧,瓦任莎弃车而行,步入领主广场。她在兰奇敞廊中的室外雕像间逶迤而行,注意到了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所有的雕塑仿佛都是在演绎同一个主题的变奏:男xing对女xing统治力的bào力呈现。
《qiáng劫萨宾妇女》(罗马初建之时,男多女少,而当地的萨宾人不愿与罗马人通婚。罗马人邀请萨宾女子来作客,然后qiáng抢年轻女子为妻。三年后,萨宾人进攻罗马复仇,已为人妻母的萨宾妇女们出来调停,从此罗马人和萨宾人融为一体,共创了罗马帝国。)
《抢掠波吕克赛娜》(根据希腊神话,特洛伊之战后,疲惫的希腊战士渴望回家,但苦于没有风,舰队无法启航。于是希腊士兵抢来特洛伊国王最小的女儿波吕克赛娜,将她献祭给海神。)
《珀耳修斯手持美杜莎首级》(该青铜像描述英雄珀耳修斯杀死女妖美杜莎之后,提着她头颅的场景。)
妙,瓦任莎心想,将帽檐拉低,遮住大半张脸,避开清晨三五成群的游客,走向宫殿的入口。今天的第一批参观者正在排队入场。从表面上看,维奇奥宫这儿的qíng况一切如常。
没有警察,瓦任莎心道,至少暂时还没有。
她将皮衣的拉链拉到头,衣领竖起贴着脖子,确定已将手枪藏好,然后走向入口。循着维奇奥宫博物馆的路标,她穿过两个华丽的中庭,攀上一段长长的楼梯,向大厅二楼进发。
她爬楼梯的时候,脑海中还在回放警方调度中心的广播。
维奇奥宫的博物馆……但丁·阿利基耶里。
兰登绝对在这里。
博物馆的指示牌指引瓦任莎进入了一间宽敞壮观、jīng美华丽的大堂——五百人大厅——游客们三五成群,散布在大厅里,欣赏着墙上的巨幅壁画。瓦任莎对观察这里的艺术品毫无兴趣,她很快在大厅尽头右边拐角处发现了博物馆的另一个路标,指向一截楼梯。
她从大厅中央穿过,注意到一群大学生正围拢在一座雕像前,一边哄笑,一边拍照留念。
下方的铭牌上写着:《赫拉克勒斯与狄俄墨得斯》。
瓦任莎打量着雕像,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雕塑刻画的是两位希腊神话中的英雄——都浑身赤luǒ、一丝不挂——两人正扭打在一起角力。赫拉克勒斯将狄俄墨得斯头下脚上地举起,准备把他扔出去;而狄俄墨得斯则紧紧地攥着赫拉克勒斯的yīnjīng,那神qíng仿佛再说:“你确定要把我扔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