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漏洞
“这个,你还真是猜对了。”邓警官转过头来瞟了一眼钟弦,然后将右臂宽松的衬衫袖口向上拉了一下,一条蜈蚣一样的紫红色伤痕露出了一角,“第一次任务时,就出了这个意外。”他说,“母亲为此以死bī我转行。”
“……那怎么没转行?”钟弦说。
邓警官眉毛微微上扬。“你呢?又为何远离家乡?你的父母是什么意见呢?”
“如果我妈妈bī我……呵,不需要她bī。只要她说的话,我都会百分百照做。”钟弦说罢转移话题。“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呢?——让杨总约小朱出来。”他指了指杨总的方向。“既然杨总已经提供了联系方式,不是说还有名片?你们警方可以直接去找小朱呀。”
“说到名片。”邓警官的眼睛透露出他在深思,然后缓缓地说,“那名片还是你们公司的名片。号码已经是空号。杨总和他的有效联系方式只有一个新申请的微信号。这微信没有关联手机号码。”
钟弦惊讶:“这很古怪。好像是……他有意要与世隔绝。”
“那又为何出来工作?”
“没办法呗。总得吃饭吧。不过,也许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吧。”
“他来了!”忽然不远处的杨总大叫了一声,并从座位上站起来,钟弦和邓警官一同转过头去。正当他们疑惑杨总为何做出这样过激的反应时,杨总指着外面又喊了一声,“他跑了!”
邓警官追出去了,就像弹簧从座位弹到了外面,服务员带着惊讶的表qíng看着他们,钟弦也条件反she地站起来。
邓警官跳到向下的滚梯上。钟弦快步地跟上,并努力向前打量。他没有看到小朱。一个紫色的外套,扔在滚梯下边。他们一直追下二楼。一个人的背影在一家儿童用品店的招牌墙那里一闪。钟弦跟着邓警官追过去时,发现那里有一部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
电梯上的指示灯显示B2——电梯已到达地下二层。有人刚刚乘了这部电梯。
“楼梯在哪儿?”邓警官一边不停地按着电梯按钮一边向不远处的服务员问。
钟弦抢先回答:“我知道。在前面。”他带路跑进了楼梯间。“停车场有两个出口。你去A口,我去B,如果看到小朱我打电话给你。”钟弦边跑边建议。邓警官答应了一声。
楼梯间里昏暗无比,他们大多是凭着感觉跑下去的,跑到地下二层,钟弦向左指着,“那边是A口。我去这边。”他和邓警官分开方向。
停车场里有很多车。有两辆车正在缓缓地行驶寻找停车位。钟弦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他还是没有看到小朱。
气喘着跑到B口,外面的光线从开阔出口处照进来。栏杆闸口旁有几辆车在排队,还有四五个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钟弦跑过去,经过出口处的人和车,来到了外面的一条侧街上。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这条侧街上经过的车不多,行人也很少。
他转过身,看到邓警官从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向他跑过来,以很快的速度接近着。一瞬间,他决定继续跑。鬼使神差地,刚刚转身迈出两步,就撞到了一辆正缓慢行驶的车上,他像皮球一样弹开了。他看到了天上的云,灰蒙蒙地笼罩着天空,一些看不见的雨点滴在他的脸上。
然后他摔在人行道上。
他很沮丧,这种沮丧带来的低落与烦恼,甚至超越了背部传来的疼痛。
台风
18
有惊叫声,好像来自天外,也好像是来自街对面的一个陌生的行人。
膝盖、后背传来剧烈疼痛,钟弦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静止了,有嗡嗡作响的声音从头骨后面传来。
邓警察出现在他眼前。然后又离开了。
那台奔驰E200的车窗降了下来。
“你撞了人!……”钟弦听到了邓警官的声音和他耳中的嗡嗡声混和在一起。
“忽然……冲出来……”有人声音带着恼怒,奔驰E200的司机下了车,是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邓警官和他说着什么,那人忽然就换了一副笑脸,递了张名片给邓警官。
钟弦发现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奔驰司机和邓警官一起来到他面前,说了什么,钟弦完全没听进去。司机递过来一张名片,钟弦朝那名片瞥了一眼,名片上写着——UDI总经理王朝。原来这奔驰E200的司机是附近地王大厦一间公司的老板。奔驰司机很积极地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对他们说:“……去医院吧,检查一下!坐我的车去。”
钟弦的脑子好像停止了运转,被动地接受着安排,他被拉到车上。车内非常宽敞。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和他商量去哪家医院,最后他们沿着深南大道一路驶去了华侨城医院。虽然距离更近的是SZ第一人民医院,但司机说那里病人太多,华侨城医院则即高大上,又不需要排队。
奔驰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热qíng地聊天,大多数时间都只是一个人在讲话,他大概是怕惹上麻烦,怕钟弦会像碰瓷的那样讹上他。钟弦透过后视镜能看到司机的脸。忽然就想起了他的梦,而现在自己正坐在梦中被忘记的人的位置上。
奔驰E200的后座似乎比别的车要宽阔些,钟弦向旁边看了一眼,看到邓警官坐在自己旁边,他吃了一惊,发现自己的手机在邓警察手里。他想起这手机是一个女人送的。忽然又发现自己错了。这是他去年在香港买的,花了7200港币。
过去的记忆和现在似乎缠到了一起,在他脑中变得清晰又混乱。钟弦摸了摸后脑,觉得自己可能撞到了头。
车子很快就到了华侨城医院,医院在一片茂密的热带植被之中,被高大树木包围。医院的大厅与走廊里几乎没什么人,果然如那个司机所说,不论他们到哪个科室做检查,都不需要排队。钟弦跟在邓警官和司机身后,被他们带去一间又一间的病室。后来他们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钟弦觉得时间过的很快,似乎只坐了几分钟,但医院墙上的挂表却显示过了半个小时,他又被带到医生的办公室中,一个穿白大卦的三十多岁的男医生,给他们看一张胸部CT片。
“都没什么事吗? ”奔驰司机反复和医生确认,“真的没事吗?骨头都没事?还是开点什么药吧。对,伤科灵喷雾来两瓶。”
“他头上有伤。”最后那个科室是一位年青的女医生,黑色长发束成马尾,带着一副眼镜,她面无表qíng地对邓警官和司机说。“不是今天的伤。”
“能看出多久了吗?”邓警察问。钟弦忽然有种错觉。邓警官就像是在跟验尸官讲话。
“头皮外伤,至少两个月以上。”那个女医生轻率地说。
钟弦很想回家去睡觉。“我没事。”他发现自己的右手腕下面还有一块擦伤,此时痛的厉害,他小心翼翼地用衬衫袖口隐藏着,不想再继续折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