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酒馆:判官
我想起那支被裁成一串口哨糖的限量版钢笔和彻底粉身碎骨的拉菲,打了个寒噤。横的怕硬的,硬的怕邪门的,斯百德那个人,把他拍扁了,就能在百科全书里面加一条“邪了门了”。
“钢笔?拉菲?”
摩根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弹啊弹,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他怎么跟你赌的?”
“给钱。让我猜哪样东西贵,猜对了就给我钱。”
“赌注多大?”
“上次一千,这次就直接一万了。”
“他给你?”
“嗯,我猜对了,就给。”
“你需要给什么出去吗?”
“毛都不用,就动下嘴皮子。”
“然后呢?”
“然后?”
说到这儿,我有点儿醒悟过来了。
天上哪有对着你嘴巴往下掉的馅饼?
摩根两根手指在桌面上移来移去,好像在下一盘想象中的国际象棋,他喃喃自语:“现实红利诱惑开局,纵深陷阱,连环诱导。”
这些专业术语我一句都听不懂,所以我直着脖子跳起来:“说人话!”
他立刻号出来:“人家玩你呢!”
玩我?什么时候我的三围对男人有那么大吸引力了?
摩根耸耸肩:“你觉得,他接下来会干什么?”
我没好气:“鬼才知道!要是他一次接一次发神经,迟早老子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点火烧王羲之的真迹。”
摩根眼前一亮:“王羲之的真迹,帅啊!”
他跳起来,扳着手指算:“钢笔,拉菲,一千,一万。”他猛然间就闪现出高智商的宅男光辉,胸有成竹地看着我,“他的目的就在你,这是在设局,让你一步一步被卷进去,局里的诱饵肯定是逐步升级的,这就像做药物试验那样,先用老鼠,再用类人猿,最后才到临床人体试验。”
我大惊失色:“什么?他喜欢男人也应该去找约伯啊!”
摩根摇摇头:“NO,NO,NO,他仿佛是在试验你。”
“试验?试验什么?老子又不是类人猿。”
“很简单,是你判断事物价值的能力啊。”摩根拍拍我表示安慰,“冷静,他说不定是星探啊,代表某个拍卖行来的,把你挖去当艺术总监什么的。耶,以后你就有钱啦,记得给我点儿让我升级一下我的私人手术室。”
我白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摩根进去看了一下,对我说:“数据库还在筛呢,一时半会出不来,你回去睡吧。”
我表示接受他的合理建议,走出去,他又追出来冲我喊:“下次他再设局,逼他当场就升赌注。”
我站在路灯下,一边瞌睡兮兮,一边吼回去:“升到多少?”
摩根想了想,显然既不相信我的品位也不相信我的定力,最后大叫了一声:“我到时候去,听我的就行!”
六 最后的局
眼下,就是摩根所说的第三局。
斯百德果然没有让我等太久。第二个礼拜一,我把那一万块老老实实地交给了小铃铛当生活费,然后去菜市场小学拿了点酬劳,生活顿时就显得丰盛富足起来。
走去十号酒馆的路上我甚至还想,要是经常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外快,日子好像还蛮好过的,我也不用去向卖羊肉串的收保护费了。
一跨进门,就看到了桌子上的天珠和翡翠。
对我来说,这已经非常接近想象中那最后的砝码了。我抓住桌子的边角,问了一句:“最后的局?”
斯百德耸耸肩,用一种人畜无害的表情看着我:“最后不最后,有什么关系吗?”
他指了指桌子的另一角,那里有一堆我一直努力避免去看的东西。
五万块。现金。
五万块我可以吃半年了啊!随便怎么吃大排骨都行啊,还能给小铃铛买点儿化妆品什么的,夏天快来了,她要出去干活,能抹点防晒霜才好,高级点儿的那种。
但想到这里,我的心忽然被刺了一下,好像是被自己的穷、窘迫和猥琐刺中了。
就在一瞬间,从馋涎欲滴到恼羞成怒,连半点过渡都没有,我那股子从小烂命一条的青皮邪性猛然蹿上来了。
我没有在意摩根有没有给我指示,一下子伸手抓过那两堆刺眼的珠宝,往旁边一推,浑不吝地说:“一次给老子全都摆出来,一次全都给你猜了!要么,你就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再跟我来这一套,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他听完我的狠话,干了一件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块粉红色的手帕捂住嘴,转头到一边嘻嘻地笑了起来,是真的笑,不知道什么事那么可乐,乐得他打嗝。我那个气啊。有钱佬挨揍一样疼好吧!一卷袖子,我就准备爬到桌子上来个猛虎扑食。
这时候,有手从旁边伸过来,死死拉住了我的皮带——那是藏在群众中的摩根,他悄悄地提醒我:“想想那支钢笔。”
那支钢笔?钢笔?粉身碎骨得特别有规律、有规格的钢笔?
什么意思?难道斯百德还能把我一脚踩成那么多圈不成?
但那个景象深深地震慑了我,我忽然觉得,这事好像不是开玩笑。
这撒泼到一半,继续不是,停下来也不是,幸好斯百德终于笑完了,把粉红色的手帕折好,放回口袋,给了我一个台阶下:“好,一次猜就一次猜。”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来,拍了拍。
十号酒馆的大门随着他的拍掌声轰然打开,大家纷纷望过去,只见两位异人正推门而入,体形当真可观,高大魁梧,虎背熊腰,却又长发飘飘,素洁裙子,高跟皮鞋,可谓正面是姑娘,背面是罗汉。两人手里抬了一个巨大的箱子,近一米高,两米长,看起来非常重,但抬放的动作却极轻柔,如同对待小婴儿一般。
箱子放在地上被打开,里面是另外两个小箱子,并排放着,再度打开,四个小箱子露出来。
大小箱子逐一打开,大家都屏息静气。我眼珠不错地看着那两朵奇葩开箱子,咬着手指寻思着莫非接下来会有妙龄女郎穿着比基尼跳出来,娇滴滴地说一声:“生日快乐!”那我怎么办呢?我必定要大喝一声:“你搞错日子了,傻逼!”
但我的桃色幻梦总是落空,所有箱子打开,罗汉姑娘戴上厚厚的白色手套,像搬亲妈的遗体一样小心地往桌子上摆下七个罐子——一模一样的七个青花罐。
我本能地紧张起来,从前看过的几本恐怖小说的情节涌上头脑。万一里面装的是人的骨灰?嗯,骨灰不可怕,除了不能吃,百般无害,但万一是虫子呢?满满一罐子吸血噬骨的变异虫子。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软绵绵的小虫子。
斯百德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想什么呢?”
他站起身来,也戴上手套,轻轻抚摸着那七个罐子,比摸女孩儿还温柔:“猜一猜哪个比较贵。”还不忘介绍一下背景知识,“这几个,全部是古董真品,每一个拍卖价格都在五千万以上,其中最贵的那个,价值四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