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莫兰系列
刘叔摇头,随即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这不可能吧,我前些天还看见他。你确定死的那个是你表叔吗?”他道。
我还真的不太能确定。
“那是我爸说的。”我只能这么说,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别的表叔。
“这不可能。”刘叔很肯定地摇头,“一个多星期前,我还看见他好好的。那天我去S市出差,他就在我面前,当然我没跟他打招呼,我跟他关系一般,也想省了这些麻烦,但我肯定是他。他就跟过去一样,把头发染得蜡黄,穿着邋里邋遢的西装,蓄着小胡子,自以为像个男模,还在车站上一边听随身听,一边扭屁股,他就是这样子。我倒想知道,谁会雇他这样的人当律师。”刘叔的口气里充满了不齿。
“他是个律师?”我很吃惊。
“对。我说过,他很聪明。据说,在专业方面他很有一套。”刘叔再度摇头,“不,不可能!他看上去好得很,一点也不像是个有病的人。你爸说的一定是别人。”
我觉得不可思议。我爸妈有什么必要在这种事上骗我?
“刘叔,你说一个多星期前还在S市看见他,那是几号?”我追问道。
“大概13、14号吧。”
那好像正是我父母突然接到噩耗离家的日子。如果那时我表叔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我爸妈要骗我说表叔得了重病?而且,根据他们的说法,他们还是办完表叔的后事才回来的。如此看来,他们是说谎了。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两天,他们去了哪里?到底有没有人死?如果有的话,那人又是谁?
“致远。”我听到刘叔叫我,连忙回过神来。
“别多想了,”他对我说,“等碰到你爸,你再问他。因为各种不得以的原因,父母常会对孩子说谎,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刘叔语调轻松地安慰我。
表叔的事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实在是想不通,我爸妈为什么要为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的死活对我说谎。如果表叔没死,他们连提都没有必要跟我提。
可是,我又觉得他们当时的焦虑、伤心和失落都不像是假的。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爸提议以后带我去表叔的园子看看时我妈的表现。她气急败坏地从厨房冲出来,要我爸打消这个念头,还恶声恶气地要求我爸从此再也别去那个园子了,而我爸却好声好气地安慰她,说她不会被传染……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在演戏。所以我想,唯一的答案是,的确是有人死了。这个人是我爸的朋友,他去过英国,给我爸留下一个园子。他真的得了传染病,并且死了,只不过,他不是我的表叔,是另一个人。
他是谁?
这事也只能问我爸了。
我忽然想起我到了之后还没给我爸报平安,于是,拿起了电话。
可是,电话铃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半小时后,我又打了过去,仍没人接。
他上哪儿去了?又去调查我妈的死因了吗?
可是,我记得在送我到火车站的路上,他跟我说过,他已经放弃了。
“有些事,只能接受现实。”他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望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若有所思。我当时很想问他,会不会再去找郦雯,但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决定给郦雯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三下,她才过来接。
当她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的时候,因为紧张,我的手心不由自主地出汗了。
“喂。”她说。
我愣了半天才开口。
“是我。”
这下换做她沉默了。
“我……我以为……”她有些慌乱,这是她把我毁了之后第一次跟我说话,我想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吧,“你在哪里?”她问道。
“我在广州。”
“是吗?”她轻声道。
我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我……嗯,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想,还是……”她似乎想快点结束这个让她不安的电话。这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她身边说话,我听不见那人在说什么,但很明显是个男人。“开瓶器在抽屉里,你自己拿。”我听见她对那人说了一句。“哪个抽屉?”那人走近她,问了一句。怎么会!那个声音!不!
就像是有人朝我的太阳穴开了一枪。我想我没听错,那是我爸的声音!不!我在心里喊了一声。他怎么可能在那里?他为什么要问她拿开瓶器?“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郦雯换了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好像我只是她某个不受欢迎的追求者。
“郦雯!我爸在你那儿?”我脱口问道。
她愣了一下才开口,“没有的事。”
“不,我听到他的声音了。他一定在你那儿!他为什么会在你那里?”我想我的声音一定够响,我觉得电话在我耳边嗡嗡作响,“你们在喝酒?!郦雯!为什么?”
这次,她没否认。
“郦雯!”我几乎把电话喊爆。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这跟你没关系!你多保重。”说完,她吧哒一声挂了电话。
她的话就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今夜我是没办法在广州郊区这套公寓里挨到天亮了。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
我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七点,最后一班开往S市的火车早就开走了。于是,我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的火车票。我在火车站那臭气冲天、又闷又热的候车室里过了一夜,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八点零八分踏上了开往S市的火车。经过二十个小时的颠簸,我在次日凌晨四点左右到达S市。
下车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郦雯家。我知道这么做并不明智,因为这时候她一定还在梦乡里,如果被我吵醒,她很可能会再度报警说我骚扰她,而且从她在电话里对我的态度,我可以肯定,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我。然而,也许正因为是这样,我才非要去找她。她欠我一个解释。我要她给我说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不相信她会谋杀我妈,但她诬陷我强奸她,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更何况,我还在她家听到了我爸的声音。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就好像刚刚我还在跟我爸谈笑风生,可猛一回头却看见他用枪指着我。我吓坏了。我倒不是怕自己会被枪打倒,而是突然意识到,我有可能被我最亲的人彻底出卖了。我要她告诉我,为什么我爸会在她家向她要开瓶器。毫无疑问,他们是准备喝酒。他们为什么要喝酒?是要庆祝什么吗?我想过很多解释,但其中没有一个说得通,我想这个答案,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道。
清晨的S市阴冷潮湿,正下着绵绵细雨。
跟前几次一样,我快步穿过铅笔弄,来到郦雯家的那栋老房子楼下。那扇木门照例虚掩着,我推开它直接上了楼。我踩在木制地板上的脚步声很响,我想可能很多人会被我吵醒,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我才不管有没有人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