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莫兰系列
“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我外婆是个收藏家。”她装出老实的样子回答。但他好像没在听她说话,只顾低头看画。“这是郑板桥的真迹。”她又道。他扫了她一眼,没搭腔,却拿起了桌上的电话,那是一部黑色的老式拨号电话。她以为他要报警,心头一阵紧张,但结果他却是在找合伙人过来看货,“我这里有好东西,是真货!绝对是真货,我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了!”他很兴奋,接着,他们又在电话里小声议论了一番。
“这幅画我要了。”挂了电话后,老板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可是我最多只能给你……”他伸出手掌作了个“5”的手势。她差点脱口而出“五千?”这个老板接下去的话差点让她从椅子上掉下来。“五十万。不可能再多了。”他摇了摇头,一脸生意人的精明。
五十万!五十万!她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
下一个场景是在机场。她打扮一新,穿着大红套装,意气奋发地在前面走,母亲和妹妹跟在她的身后,她们一个拉着她的大行李箱,另一个则在为她拎手提包。她们两个还在小声议论。“妈,王睿到底是从哪里弄到那么多钱的?”“她说她在山里挖到几块黄金。真是傻人有傻福。没想到她运气这么好。”……
这个想象让她无比快乐,而接下来的场景却叫她不寒而栗。
夜里,也不知道是几点,她独自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门关着,她隐隐能听见父母在走廊里说话的声音,妹妹今天好像很活跃,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脚步声从楼梯一直移到她的头顶。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安安静静地看电视。
她觉得很无聊,便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报纸随便翻起来,蓦然,一个新闻标题印入她的眼帘——《老乞丐被救后脱离生命危险》。标题旁边还有一张黑白照片,她立刻认出那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她的外婆。
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目光却跟随着标题飘了下去。
“今天早晨,住在村民老张偶尔路过佛前河,看见一个老人正在河里漂流,他奋不顾身跳下河将老人救了起来,并将其送到医院。经过及时救治,老人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老人自称名叫罗采芹,今年69岁,S市人……”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发抖,汗水慢慢从身体的每个毛孔钻了出来,它们让她满脸油光,还打湿了她的衬衣和内裤。
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这是假报纸!假报道!虽然她一遍遍这么对自己说,但她还是忍不住继续往下看。
“……老人醒来后要求医生替她报警。她称她曾经喝过酒,但并没有喝醉,坠河不是她自己所为,而是她的外孙女将她推到河里去的。老人还向记者展示了她腰上的伤,她说案发当晚,外孙女令她去其母房间偷东西,她拒绝后,外孙女即对她施暴。在打昏她后,外孙女用家里的独轮车将她推到河边,丢进了河。老人还指出,她的外孙女名叫王睿,今年17岁,是S市B县敬成中学的高二学生。目前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不日警方将带着罗采芹到佛前河的案发地点,她将亲自指认外孙女的犯罪行为……”
糟糕!老太婆要来指认她了!现在怎么办?是老实坦白?还是逃跑?如果坦白的话,那幅画就会落到母亲和妹妹的手里,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她们坐享其成!所以,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带着画逃跑。
她现在就得上楼去整理行装。突然——“叮咚”外面响起了门铃声。
是谁?现在这时候谁会来?她“哐”地一下打开客厅门,冲上自己的房间,拉开玻璃窗朝下一看,这一眼差点让她全身瘫软。破衣烂衫的外婆和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就站在门口。妈的,他们来得可真快!太快了!
“叮咚叮咚”
她用最快的速度打开衣橱,把自己的随身衣物全都丢进一个大号的双肩包,然后从书架第三格,那排书的后面拿出了那卷画,她将它塞在一个装羽毛球的纸板筒里,她将球筒塞进双肩包。
“叮咚叮咚”
现在万事俱备,就看怎么逃了。她已经想好了,她可以从底楼厕所的窗户到达后门,然后翻过那个小山丘跑到车站。随便来什么车,她都会上去,关键是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之后去哪里都行。
“叮咚叮咚”门铃还在响,她拉开门正准备出去,却感觉身后有人在拉她。她的心一阵狂跳,她不记得身后有人了,也不应该有人啊,但真的有人在拉她,还有人在叫她,“王睿,快醒醒!王睿!醒醒!”那是母亲的声音。
她蓦然睁开了眼睛。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母亲那张就快发火的脸。
她立刻清醒了。5分钟前,她还在厨房里的八仙桌前剥毛豆,那是准备用来炒酱瓜的,现在她仍然坐在原地,她想她很可能是趴在桌上睡着了。昨晚她几乎整夜没睡,太累了。
“叮咚叮咚”门铃在响。
原来真的有人在按铃。
母亲似乎想教训她几句,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扭身去开门了。
原来只是场梦。她松了口气,但仍然心有余悸。梦境太真实了。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现在是早晨9点半,她家的客人应该起床了吧。外面还在下雨,她得去饭厅拿点东西吃。一两块饼干,或者一小块巧克力有助于恢复体力和判断力。这场梦让她感到精疲力竭。
她路过走廊的时候,听见母亲在院子里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我是附近派出所的,我姓周,这是我的同事,他姓李,你叫他小李就行了。”说话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穿着灰色外套,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派出所”这三个字让她停住脚步。
“有什么事吗?”听口气就知道,母亲有点紧张。
“是这样的……我们能进来吗?”姓周的警察问道。
母亲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两个警察走了进来。他们没有穿警服,但王睿相信他们就是警察,他们的脚步和眼神都有种与一般人不同的自信。
“你们有什么事?”母亲问道。
“我们有个坏消息。”
“坏消息?”
“今天早上5点,有人在佛前河里发现一具女尸,”周警官说,他的目光朝楼梯上移动,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王睿回过头去,看见郭敏和莫兰母女正有说有笑地从楼上走下来,他清了清喉咙好像是想让这里所有的人都注意他即将发表的演说,“那是一个老年妇女的尸体。我们在她身上找到一张身份证和一张大学毕业证书。她叫罗采芹。”
(身份证和毕业证?这些东西她放在哪儿?可惜没好好搜查她的身体。她太脏了。)
“啊——”发出惊呼的是郭敏。
母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应该有所表示,连忙也掩住嘴叫道:“啊——”
但在王睿听来,这声叫还不如不要,它既没显出惊讶,也没显出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