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璎看了她几秒，大脑才反应过来。
　　他嗯了一声，随手掐灭烟头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
　　璎哥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听起来非常可靠。
　　可夏诗宁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茫然无助，和一抹奇怪的金黄色光晕。
　　等等，金黄色？
　　夏诗宁眨眨眼睛，蹙眉仔细地看过去。
　　这回她没再看见那抹金色的光晕，刚刚大概是她看错了。
　　只是璎哥的瞳孔，上下两端似乎变尖了。
　　————
　　理智回笼后，蒋璎开始研究眼前的局势。
　　随着世界流逝，里世界的怪物苏醒。
　　他们现在没得选择，必须跑回村子外面的大树下。
　　一是因为聋子村位于里世界深处，这边怪物不仅数量多，困难系数还高。
　　二是因为他们该去和小警察会和，尽快想办法将他送回表世界。
　　想到这里，蒋璎回头看向柳泉君。
　　“你和你的队员，是怎么进入里世界的？直接从未来联盟传送进来，还是先进入表世界，后进入里世界。”
　　似乎也觉得再这样下去，蒋璎会有性命危险，这回柳泉君很配合。
　　她想了想，认真地道：“不清楚。”
　　“不清楚？”
　　“嗯，我们只负责追捕实验体，不负责调查平行……副本内的情况。在检测到7013出现的迹象后，联盟就将我们传送到了这个副本。”
　　蒋璎发现了她的口误，她说漏了什么信息，但他没有追问。
　　这人嘴太严，问也没用。他索性跳过去，当做没听到。
　　“你们直接进入了里世界？”
　　“不，我们被投放到表世界聋子村的河流中。按照总部给出的线索，7013最后的定位数据，出现在河底的一口井里。于是我带领着队员先后钻进井中，一直往里游。”
　　柳泉君的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
　　“顺着狭窄漆黑的井，下潜了三分二十七秒，我们的潜水和照明设备相继失灵。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们往下拉扯。一分十三秒后，周围的液体开始变得粘稠。我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撞到了一个不存在的薄膜上，之后我们从井中，掉进了臭臭花的袋子里。”
　　女队长描绘得很详细，但她提供的线索，并不适用于现在这种情况。
　　里世界这边根本没有河，更没有井可以让人往里钻。
　　不过既然表世界的人进入井中，会掉进臭臭花里。
　　里世界的村民为了前往表世界，还刻意弄了很多臭臭花。
　　那就说明，臭臭花是表里世界的通道。
　　可是他们要怎么利用这个通道，把小警察送出去？
　　难不成要再把他塞回到臭臭花里？
　　时间紧迫，容不得蒋璎多想。
　　在柳泉君诧异的目光中，他掏出钥匙解开她手上的手铐，将她的武器还给了她。
　　蒋璎拿出佬佬铃，“你挎包里不是有治疗药水么，喝了，别耽误事。”
　　他知道女队长在疑惑什么。
　　她在想他为什么不把她丢在这，让她戴着手铐等死。
　　蒋璎没打算杀她。
　　从柳泉君的职位就能看得出来，他父母即使真的被人杀了，也不是她杀的。
　　她只负责追捕实验体和通缉犯。
　　柳泉君确实是未来联盟的走狗，是他和7013共同的敌人，但她还有用。
　　蒋璎深深地看了女队长一眼，将随身携带的特制耳塞，分给她和夏诗宁。
　　做好准备，他转身正想往外走。
　　一直安安静静的柳泉君，突然开口道：“你不要难过，你父母没有死亡，他们只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蒋璎握着摇铃的手抖了一下。
　　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在亲耳听到父母的死讯后。蒋璎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怒火和痛苦，在这一瞬间再次涌上来。
　　在他即将发作时，他身后再次响起柳泉君冰冷的声音。
　　“就像我的父母和妹妹一样，为了人类的未来，他们献出了生命，成为了伟大灵魂。而我献出了身体和自由，成为联盟的实验体。”
　　蒋璎一愣，回头诧异地看向她。
　　在说这些话时，柳泉君表情自然平静，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动。
　　地面震动幅度越来越大，柳泉君快速处理身上的伤口，确保自己不会拖后腿。
　　蒋璎一边戒备着四周，一边狐疑地问：“献出？你的意思是，我爸妈是自愿去死的？”
　　柳泉君梗着脖子，一脸认真地回答：“是的。”
　　“你怎么知道，你问过我爸妈？你见过他们？”
　　“没有，我不负责这类工作。但为了人类共同的命运，个人该学会牺牲自我。未来联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世界和平。现在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种族的延续。你父母的死，是神圣而伟大的。”
　　说到这里，柳泉君微微扬起头。
　　那双乌黑的眼眸，在这一瞬间变得明亮许多。
　　她的眼中出现了星星，那是信仰的光。
　　蒋璎原本还很生气，听见她的话看见她的反应，他火气卡在胸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夏诗宁倒吸口气，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垫着脚小声道：“璎哥，她不会是被洗脑了吧。我的天，未来联盟听着怎么有点像邪。教组织。”
　　其实蒋璎觉得，为了和平牺牲的人，都很伟大很值得敬佩。
　　但他们所在的灾后世界，又没有濒临毁灭。
　　科技飞速发展，城市建设越来越完善。社会秩序正在重建，一切开始走回正轨。即使是城郊地区，也不再像几年前那么混乱。
　　最重要的是，他爸妈就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就算需要有人牺牲，死的也该是在治安公司工作的蒋璎。
　　柳泉君说的话，根本不合理。
　　蒋璎觉得这人不正常，他暂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沟通。
　　见蒋璎和夏诗宁都没说话，柳泉君以为他们认同了她的话。
　　她表情稍有柔和，还硬邦邦地安慰了蒋璎一句。让他不要难过，联盟里很多人都死了全家。他们有的战死了，有的奉献了。
　　蒋璎问她，那些人都是自愿奉献的么。
　　柳泉君给了个很诡异的答案。
　　她说不全是，毕竟有些人很自私，他们只顾及自己的利益。这些自私的人，是和平路上的绊脚石。
　　夏诗宁戴好耳塞，默默别开视线。
　　蒋璎叼着烟，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啧，疯子。
　　————
　　秦霍变成黑青色的小蛇，趴在警察头顶的臭臭花上。
　　刚刚柳泉君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秦霍不自在地转了个圈，吐着蛇信将自己藏起来。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是不是不该逃跑。
　　毕竟那些实验员经常会跟他说，他是人类的希望，他的存在就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但他真的受够了每天被人抽血割肉的日子，也不想再待在实验里，只能跟脑补出来的幻想人物作伴。
　　秦霍还在思索。
　　就在这时，他看见蒋璎警惕地看了柳泉君一眼。抬手把夏诗宁拽到身后，跟她拉开距离。
　　似乎生怕这女队长脑子一抽，让狗狗人也‘自愿’牺牲了。
　　看着蒋璎护着夏诗宁的样子，秦霍不禁开始想象。
　　要是未来联盟再以和平为理由，将他抓起来扒皮割肉，小璎会怎么做？
　　像他从小看的，那些影视剧里的女主和配角一样，要求他自我牺牲。
　　还是会不顾一切保护他，即使被人指着鼻子，骂他自私自利。
　　秦霍忽然很想试试。
　　如果7013受伤了，蒋璎会不会冒着危险，将他藏起来照料？
　　一百多年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7013的死活，也不会有人在意巨蟒被磨碎骨头，会不会疼到崩溃。
　　秦霍想知道被人心疼被人安慰，究竟是什么感觉。
　　小秦能享受的待遇，7013也想得到。
　　蒋璎不知道远在臭臭花树上的小蛇，正在制定自残计划。
　　他将小卖铺的窗户推开一条小缝，警惕地往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