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
“是的,动真格的!”
“你说开杀戒,可杀什么呢?”
“我已定好,杀人。”
“人?是人类的‘人’吗?”
“瞎扯淡!世界上还有不是人类的人吗?”
“可是,要杀个真人……”
“正因为是杀真人,所以才过瘾。你们在游戏机中不管怎么杀,到头来仍是游戏一场。那种游戏是小崽子们玩的,所以我们要杀真人。”
“但是,如果把我们逮住了,会判死刑的吧?”
“混蛋!我们不能不让他们逮住吗?就是万一被逮住,因为我们都是未成年,所以绝对不会判死刑。怎么,不敢杀啦?”烫发头煽动性地瞥了瞥二位伙伴的脸色。
“可我们杀谁呢?”大背头壮着胆子问道,但声音有些沙哑。
“杀那些成天躺在新宿车站的无赖。东口地下道不是经常有几个人躺在那里吗?就杀他们。清除掉他们,地下街就干净了,这是件让人开心的好事。他们是社会渣滓,死了一两个也没有人管。”说话的时候,烫发头的目光就像凶器一样令人胆寒。
“真干吗?”二人的声音略微颤抖。
“真干。我哪有闲情在这里哄你们玩呢!你们不想干也可以,我一个人干。但是,你们既然听到了,就是共犯。我要是被逮住了,就说出你们的名字。”
被头儿这么一威胁,二人的腮帮子都有些哆嗦了。
“我给你们挑明,休想半途而废!”
“当然,我们决不中途打退堂鼓。”二人抖了抖肩。
“果然不出所料,你们还有点胆量。”
“话说回来,那些无赖都是三五成群的,我们杀不了那么多呀!”大背头抖出了具有反对因素的话来,大概仍想制止这个计划。
“我们要瞅准单个的家伙,无赖中也有独行狼。不,不是狼,是走散的狗。我们要找无赖群不要的家伙,逮住一个干掉。”
烫发头不费吹灰之力就扳倒了反对意见。为了打破大背头和卷毛头的沉默,他又继续鼓动说;
“你们若是个男人,就干他一场。要想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就杀一个真人试试!没关系,这与杀猫宰狗一个样,不要把他当做人,那些家伙是社会渣滓,不是人!”
他根本意识不到正是自己丧失了人性。
2
箱守寅吉在歌舞伎町附近的饮食街后面溜达,不知不觉来到了大久保一丁目的公园里。他双手抱着捡来的剩饭剩啤酒。虽然天气仍冷,但已不像严冬那么寒峭了。
他的全部财产就是从老家出来时提着的旅行包、睡觉用的纸箱和捡来的一把伞。
到东京后,他就去那个建筑工人集体宿舍寻找老乡,可老乡已经离开了那里。
他过起了漂泊生活,终于在山谷这个地方找到了工作,那是在临时工中最下等的挖地基的活计。
每天就像鼹鼠一样挖坑掏洞,介绍人还要从好不容易挣到的四千多日元(当时的日工资)抽出三五百元的提成。其余的钱就是缴房费和伙食费,手头也就所剩无几了,根本没有向家里汇款的余地。所吃的全是面条米饭,有时为了解除繁重劳动所带来的疲劳以及远离家人的寂寞,不得不喝一杯廉价的烧酒。
但是,即使这种工作也不是每天都能找到。从一大早他就伫立在临时工头经过的路上翘首以待,只有在运气好的情况下才能找份活干。
放在集体宿舍的惟一财产——旅行包被别人偷走了,那里面装着他仅有的一点钱。他责问宿舍老板,可对方说这里是自己的东西自己管理,根本不理箱守这个碴。没多久,住宿费也没有了,虽然想打道回府,但却没有盘缠。
一年后,箱守想一点一点地靠近老家,便来到了新宿。这里是他来东京时首次步入的街道,对他来说,这里就是东京的门厅。
这是条奇妙的街道。山谷是社会上的零落人三三两两碰头的地方,而新宿则是人间的“杂烩锅”。山谷被清一色的临时工搞得乌烟瘴气,而在新宿,临时工和流浪者只不过是构成那条街的“一个阶层”。
他们虽然绝对不能成为街道的主角,但这条街却能确保他们的起居场所。总之,新宿没有主角。在这里,常住居民、仅在白天或仅在晚上的投宿者、以及单纯的移动者均一律平等。
所以,箱守把这里当做了他的根据地。饮食街有丰富的食品,除去从卷帘铁门落下的深夜到清晨4点这段时间,只要一进车站,便可遮风避雨。东口汇集着50名左右的流浪汉,但流动性大,没有形成固定的群体。
正因为如此,才令人乐不思蜀。箱守在过流浪生活期间,很快便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家乡的往事、亲人的生活犹如遥远的过去,在他的头脑中日渐淡薄。
毫无野心、消除了一切欲望,不承担任何责任,从这点来看,世上没有比流浪者再轻松得意的了。想睡就睡、想起就起,饿了就去找剩饭。
他们不属于任何单位。不属于乡镇,不属于公司,甚至不属于国家。他们仅仅寄生于社会。虽然他们寄生于世,但没给任何人添加麻烦。他们靠这丰富社会的残羹剩饭而生存。
同往昔的“乞丐”不同,如今的流浪者并不那么寒碜。手提全部家当,只不过比平常人脏点罢了。来到新宿不久,箱守就意外地与人重逢了。
“这不是大叔吗?”在歌舞伎町后街,突然有几位年轻女子叫他,回头一看,但见一位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20岁左右的年轻姑娘站在眼前。她一副风尘女子打扮,但脸蛋上还残留着纯真。面庞是有点印象,但就想不起来是谁。
“大叔,是我呀。我们从松本一起上的火车,对吧?”
这么一说,箱守终于想起来了。
“啊,那时……”
“大叔,你现在在新宿?”来东京时邻座的少女,现在完全变成了都会女郎,她正望着箱守。她的衣着和化妆都说明到东京以后她过着富裕生活。
“嗯,是啊!”箱守突然对自己的潦倒相感到羞愧起来。只有在没有一位熟人才能过的流浪生活,竟被一位“熟人”尽收眼底,一种平常人爱面子的心情又复苏了。
“我呀,在这附近的一家俱乐部工作。万没想到在这地方碰到大叔。好哇,只要身体好,比什么都好!”
她从箱守的衣着打扮也觉察出了大概,所以话语并不深入。此时,她才第一次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岩佐夕子”。
此后,二人经常在街头相见。夕子在这附近的幽会俱乐部上班,箱守也明白这幽会俱乐部是搞什么名堂的。怎么说呢?一个女子为了在都会生存,能出卖的只有自己的身体。
夕子时常请他吃汤面,其间夕子会流露出自己的一些生活情况。
“干了这个行当,才知道天下男人都一样啊!”
“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