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密室
七条在当地的高中当校长,一直干到退休。但由香读书时避开了七条工作的那所学校,而进了另外一所高中。
七条工作的高中是当地的一所名校,由香有足够的实力自己考进去。但为了躲开父亲,她特意进了一所差生才会去的高中。
高中毕业后,她拒绝去七条推荐的地方公立大学读书,而进了当地的信用合作社。七条想,就这样安定下来也好。就是进了大学,学了文学或经济,女孩子最后还是要结婚,当个平凡的家庭主妇的。主妇么,学问上说得过去就行了。既然迟早都要当家庭主妇,比起去正儿八经的大学,早点走上社会学点实际的东西,也许更有用些。
可是成人仪式结束一年后,由香突然提出要去东京。七条对此是有预感的。
七条退休后基本上待在家里。为了不跟七条见面,由香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星期天、节假日也都要出去。
虽然像是没有特定的男朋友,但由香将薪水都花在衣服跟化妆品上了,穿着打扮也变得花哨起来。
有时还有男人打电话来。
由香是小地方少有的美女。年轻女孩子没有明确的目的去都市时,就必须把“女人”这一性别特征当做武器来使用。也许由香对自己的美貌充满自信,想让它在东京发挥发挥作用吧。
母亲虽然很伤心,但也没办法阻止。
由香已靠着一个先期进京的高中时的学姐的介绍,在东京新宿区的一家超市找了份工作。既然在东京找了个立足之地,七条再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了。于是,由香去东京了。
离开家乡的时候,七条对由香说:“好歹盂兰节或年底时回来一趟,让你妈妈看看你平安的样子。”
由香当时是点了点头,但进京后,却一次都没回去过,跟母亲也只是偶尔通个电话。
但由香工作的超市不久就倒闭了,听说以后她就干些自由职业的活儿。说是自由职业,到底是份什么样的活,七条并不知道。即使问了她,她也不会老实回答,再说七条也不想问她。
七条与由香是名存实亡的父女关系,跟她之间有着深深的代沟。如果换了别人,或许还能填平这代沟,正因为是父女,就无法填平了。
与家里的惟一联系——跟母亲的电话最近也没了。或许由香在东京扎下了根,刻意要跟乡里保持距离吧?
但东京不是那么容易扎下根的地方。生活在东京的人大多没有根,不过是在“飘”罢了。现在定居在东京的人,脚下都踩着无数在东京失败的人的尸骨。无数人来到东京的同时,更多的人在与东京的拼搏中失败、堕落。
七条觉得,由香的消息变得少了,并非她真正融入了东京的生活,而是被东京的毒素侵入体内,变得罪孽深重了。
但他又害怕去东京看由香。由香肯定不会高兴的。如果为了搞清楚女儿的生活状况而上京,也许会瞥见女儿丑恶的一面。
七条害怕这一点。
年轻的女孩子没有固定工作还能一个人生活下去,她能出售的东西只有一样。七条虽能猜到女儿大体的生活状况,但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由香已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已不是在她脖子上套个绳索,就能把她带到父母庇护场所的年龄了。而且七条也缺乏父亲该有的那种热情。七条知道,在由香入京的时候,父女的情分已经断了。
由香毅然决然地说,就是死了也不会向七条求救。七条心里也想,就算由香露尸街头,也只得任她去了。
4
妹妹寿寿一看到丰崎俊也,就满脸戒备。
“哥,你又死皮赖脸地来要钱吧?我可没有会生钱的聚宝盆,你别太过分了。”
“老哥好久才露了次面,你不该说那种话吧?”
“谁都是不求人不露面,不请自到绝不是只想露个面。”
寿寿把头侧向一边。
“别说这么无情的话了。东京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我们二人是兄妹啊。”
丰崎忙哄骗说。
“你就是那样说,我也不会被你骗的。我又没得过哥哥你什么好处,总是被你盘剥。偶尔你也拿出个哥哥样,让妹妹我享享福!”
“你看着吧,早晚我会大发一笔横财,然后就能跟你一起过好日子了。”
“这台词我已听腻了,在你大发一笔横财前,实际上已不知被你浪费了多少钱了。”
“看上去像是无用功,但其实不是。渐渐地会接近我的目的。”
“即使枪法很差劲,打了很多发子弹,也会有打中的。你是说,只有毫无希望地等待啰?”
“我就是这意思。你还能借点钱给我吗?”
丰崎顺着寿寿的腔调赶紧哀求道。
“果然。光说些是来露个脸的体面话是不行的吧!不行,不行,再不能被你骗了。”
“你就让你哥饿死吗?”
“绝对没问题。没这样的哥反而更好。”
“别说这么伤感情的话,你不该把你哥想成就是来要钱的啊。投资,你想成是投资就好了。这是回报率极高的投资啊!早晚会数倍,不,数十倍地返还给你的。我是会骗血肉相连的妹妹的人吗?”
“与其向哥哥投资,还不如买彩票呢。”
虽然这么说着,寿寿还是把几张万元钞票递给了丰崎。
“谢谢。感激不尽。到底还是妹妹值得依赖啊!”
“别说这种话了。我这会儿出去工作,你现在干吗?”
“要是没打算把哥哥带上,就让我在这里睡一觉吧。”
“真不像个男人。但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别把我东西搞乱。”
“不信你哥哥么?”
“不信。感觉就像托个小偷帮忙看守屋子。”
“喂,说什么小偷,你不觉得过分了点吗?”
“你还能说你不是小偷啊?每次来都是来要钱。”
在新宿的一家酒吧工作的寿寿,梳妆打扮好后俨然成了一位妖艳的女子。她出去工作了。丰崎一个人留在妹妹的房间里,觉得有些无聊。看了会电视,但没什么轻松的节目。
虽是旧公寓,但到底是年轻女孩子的屋子,窗子上挂着有花纹的窗帘,巧妙地在适当的位置安放了家具,搞得像个住起来很舒服的小屋。
“要是变得靠妹妹过日子,那可真完了。”丰崎自嘲道。
丰崎大学毕业后最初就职的公司,由于母公司的倒闭也倒闭了。接着就开始流浪。
接着,就是工作了他也坐不住了。一旦形成了那种流浪癖,就越来越向坏的方向发展。在流浪的过程中,人也就丧失了认真工作的干劲。
自由职业者的生活比较随意。没有工作的责任也没有义务。厌烦了,什么时候辞都行。丰崎就在游离于这种仅做兼职的日子里学会了依靠女人。向女人低头,日子就能过得舒服,丰崎作为男人虽然还未沦落到这种地步,却也觉得这种生活方式没什么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