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传奇
“他知道?他怎么说?”赵婉如抓着佩儿,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大爷,大爷他说。”佩儿咬了咬牙,还是老实交代:“刚刚周华公子来找大爷,还拿这事开玩笑。大爷说,娶进来的女人是谁无所谓,只要不耽误他出去找乐子就行。”
彻骨的寒冷把赵婉如从头到脚浇了个透,他抓住佩儿绝望的道:“我不信,你骗我,大爷在哪儿?我要自己去问他!”
“这,这。”佩儿看着赵婉如绝望的眼神,含含糊糊了一阵,索性和盘托出:“大爷和周华方公子出去了,说今晚不回府了。姨娘您还是想开些吧!”
“滚!”赵婉如尖叫着把佩儿轰出门,狂乱的揪住自己的头发撕扯。周华,有名的浪荡公子,苏州城的妓院十个有八个都是他开的。在她最艰难的时候,苏秋宝还是抛下她出去寻欢作乐,这么多年,始终没变!
陌生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回荡在屋内。过了一会,赵婉如才发觉,那是自己的笑声,尖锐而刺耳。眼前已经被血雾弥漫,赵婉如看着手上殷红的鲜血,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透过一片血红,如仿佛看到了从前。
赵婉如从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因为太漂亮了,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无数或惊艳或赞叹的目光。记得有一日祖母把她揽在怀里,骄傲的道:“就我们如儿这样貌,将来就算做不成一品夫人也会嫁给富贵人家!”
祖母年轻的时候也非常漂亮,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跟着家里的小姐读过几天书,不但识字,还懂药理。本来可以跟着小姐陪嫁给大家公子,没准还能混上个名分呢!谁知后来出了变故,被祖父这种乡下汉三两银子买来做了婆娘。为此祖母一直郁郁寡欢。但自从有了赵婉如以后,祖母仿佛又有了盼头,将自己一身的本事都教给她,指望着她将来能出人头地,嫁给富贵人家。
“出人头地”是什么,懵懂的赵婉如不知道,但是“富贵人家”确是懂的。就像村头的王员外家里,光田地就是十几亩,每顿饭都有肉菜吃,每年都有新衣服穿。家里的夫人不用打水、劈柴、做饭,还有仆役伺候。
“嫁到富贵人家去”就是赵婉如从小的梦想。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赵婉如或许会如愿嫁给王员外的其中一个儿子,相夫教子,平静的过下去。但生活总是有很多变数,人心也越来越高。不知什么时候,村里变得热闹起来,人多了,船也多了。
听说,是因为开通了一条运河。
虽然村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过路点,但有些时候,过往的行人还是会上岸歇一歇。为了谋生,赵婉如的父亲在渡头支起了一个茶水摊。
除了过往的客商,偶尔也会从一些精美的船上下来一群衣衫光鲜的男女们。他们要么前呼后拥,排场十足;要么穿金戴银,光彩照人。他们从来不吃岸上的食物,不喝岸上的一滴水,每次上岸都会露出嫌弃的神色,然后匆匆离去。看着那些夫人、小姐们美丽的衣裳、贵重的配饰以及骄傲的脸,赵婉如才知道原来天外有天,跟他们相比,王员外简直就是地上的尘埃。而她在人家面前也只不过是一只羽毛稍微有些艳丽的野鸡罢了,难登大雅之堂。赵婉如不禁要想,如果自己也有那漂亮的衣服和亮晶晶的发饰,绝对不会比她们差了去!
后来听渡头上的王老三道:这些人要么是官宦人家,要么就是极其富贵的富商。
赵婉如的眼界瞬间上升了一个台阶:原来富贵人家竟是这样的!从那以后,赵婉如每天都会留意那些“真正的富贵人家”,利用端茶倒水的空闲向过往的客商打探这些人的事情。一边感慨世上竟有如此奢侈的生活,一边怜惜自己命运不济,投不了好胎。
直到有一天,一艘精美的船在渡头停下了,一群人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从船上下来。
那公子很年轻,脸生的又白又圆,像一轮圆月一样光彩照人,只是此刻却是满脸怒色。身边的人又是搀扶又是撑伞,那公子却丝毫不领情,语气恶劣的把一群人骂道狗血喷头。被骂的一群人中有老、有少、有胖、有廋、有高、有矮。在这位公子面前无不低着头,一个个像是一只恹恹的鹌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赵婉如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威风的人,不由得红了一张俏脸。鬼使神差的拿了茶棚里的板凳出去,想要扶那位公子坐下。那位公子仿佛被人伺候惯了一样,头也没有回,很自然的坐下,片刻后才皱着眉抬头挑剔板凳太硬。
赵婉如没有想到公子会抬头看她,心里如装了一头小鹿,慌忙低头扯了扯自己朴素的衣裳。然而,那位公子不大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惊艳,虽然是转瞬即逝,却让她那原本不安分的心动了一下。
后来赵婉如才知道,这位公子是苏州一个大户人家的嫡子,因为乘坐的船抛了锚,只得暂时在村里的渡头上岸。常听戏文里讲,才子佳人的相聚总会有一些冥冥之中的天意。赵婉如不禁想,他和苏公子的相遇也是命中注定吧!
以后的几天是赵婉如这辈子最美好的一段时间。她悄悄去苏公子的住处送过几次吃的,没过多久,那位苏公子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仅花大价钱从镇里有名的绸缎庄定制了很多衣服,还买了很多金银饰品送给她。那漂亮的衣服和金灿灿的首饰闪花了全村人的眼。村里的人无一不羡慕:老赵家的女儿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以后荣华富贵享都享不尽。
然而好景不长,苏公子的家里人很快派船把他接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从天上摔倒地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赵婉如也从人见人羡的准贵妇变成了人见人厌的弃妇。流言蜚语铺天盖地的传来,以往的阿谀奉承变成了现在的冷嘲热讽。在村里嫁个好人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无奈之下,父母只好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找人托媒,把她嫁给了一个更偏僻地方的渔夫。
翠屏镇虽然和西岚县虽然只有一江之隔,但里面的人深居简出,很少和外面来往,所以不清楚她的过往。那渔夫比赵婉如大几岁,长相也算周正,对她也不错,怎么看都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但已经享受过挥金如土的滋味,又怎么甘心回到清粥小菜的寒碜生活;已经品尝过受人追捧的风光得意,有怎么愿意夹起尾巴低调做人。赵婉如知道,那已经放飞奔腾的心无论如何都收不回去了。
终于有一天,上天又安排了第二次机会。
两年以后的一天,赵婉如在街边的一个脂粉摊上选胭脂,等着进米行买米的丈夫。成亲快一年了,丈夫颇为体恤,知道她不喜欢在翠屏镇待着,每次外出都会带她随行。
赵婉如正准备拿起一款蝴蝶形的胭脂盒子,一个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要不要陪大爷来玩玩?”话音还没落,身子就被人拌了过来,一只粗壮的手也轻佻的抚到赵婉如的脸颊上。
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赵婉如轻轻蹙眉,正准备叫人,没想到抬头见到的,确是阔别已久的苏秋宝。他比分别时胖了,也老了,但还是能轻而易举的认出这张脸。赵婉如顿时红了眼眶,一时呆立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