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俗
面对这番狗屁不通的说辞,蒋芳芳竟然没第一时间反驳,大概是一肚子槽不知从何吐起。
江新阳因此有了些信心,他说:“曾天宇的事老师们都很难过,你放心,一定会有个交代的。”
蒋芳芳没有回应,她沉默了会儿,突然问:“曾文俊是曾天宇的小叔吗?”
“问这个干吗?”江新阳明显对这个问题措手不及,声音变得警惕而不自然,表情想必也很难看。
“那天晚上,我听到你们提他了。”蒋芳芳说。
“你听错了。”
“曾天宇天天吹他和你关系好,他小叔是你高中同学吧?怎么周媛也认识?”
“都说了,你听错了。”江新阳嗓子发紧音发颤。
“周媛原来也是这的?她不该比你小两届吗?”
“告诉你听错了!我不认识什么曾天宇曾文俊,你出去!出去!”心情大起大落的江新阳突然失控,朝蒋芳芳咆哮道。
江新阳是心理素质困难户,他的情绪起伏在意料之中,可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他发起火来的气势依旧令人侧目。
二十七八岁了还是这个脾气,少年时恐怕更难以想象。
蒋芳芳第一时间就逃了,姜准和聂诚也随着吼声响起顺着楼梯往上跑,刚好和她错开。
数学作业姜准是不惦记了,估计江新阳连翻的心情都没有。
午休还没结束,班里大部分人都在午睡。
外面太冷,姜准跟聂诚就在教学楼里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呆会儿,等打铃再进班。
走廊两边有半米高的台子,姜准坐下伸长腿,似自言自语又像发问说:“看不出,蒋芳芳是真相爱好者。”
他对这个女生最深的印象就是刚开学时传胡小菲是送子观音,没有这个头,也引不出后面的许多谣言。
聂诚在他旁边坐下,若有所思地说:“不排除这个可能。蒋芳芳没传过别人的谣言,她说胡小菲的那些事都会反复向她初中同学求证,说明她有底线。不过我觉得这次她特别积极,就因为里面牵扯到了周老师?她这个态度比较像……看热闹不嫌事大。”
姜准笑一声,把胡小菲反映的情况跟他说了,两人满脑子都在琢磨案情。
起初姜准以为这件事只涉及聂诚,目击证人只有他一个。但各种信息汇总后,至少还牵扯了胡小菲、江新阳、蒋芳芳、周媛,还有追胡小菲进了学校的校外人员。
他们先后出现在案发现场,还是都在那?
为什么每个人都只提到了一部分人?
不对,胡小菲的话他没听完,江新阳的事也只是从蒋芳芳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
“下午第一节课再去趟106。”聂诚说。
“你要把这些事告诉他们?”姜准斜他一眼。
“适当提一提,他们不见得不知道。我陪你去说你的事。”聂诚望着他。
姜准登时不自在起来,隐隐有些烦躁,他语速变得又快又冷:“我还没想好。”
“不用特意想。”
“那你要我怎么说,”姜准的语气透着莫名的怒意,他压低声音吼道,“说你差点被他扒了裤子□□?”
聂诚震惊地望着他,一点点红了脸。
“你听到了?”
何止,姜准亲眼看着曾天宇扯他的校服裤子!
此时的愤怒远比那时更汹涌,如果不是曾天宇已经遭遇不幸,他很难保证不成为下一个行为人。
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反而逃了……
“对不起。”姜准突然转了态度,闷声说。
聂诚慢慢地摇了摇头,“你没必要道歉,不是你的错。曾天宇没有那么坏,他也就嘴上说说,象征性地动动手。他没那个胆子,我也不会允许他有。”
很少听聂诚说这样的话,姜准从郁闷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聂诚的情绪恢复得很快,他微笑道:“我会些格斗术,他不是我的对手。”
姜准望着他,心说你可太谦虚了,就那一排奖杯,我都不敢瞎想什么。
思想虽然无罪,但可能挨打。
姜准叹口气,艰难地说:“我是为我的行为道歉,我本来想去制止他,但是回过神来,就已经……在校外了。我可能是太震惊了……”听到他问你喜不喜欢我,姜准默默吞下后半句。
就算现在回忆起来,他自己也说不好那时是个什么心态。
“对不起。”姜准再一次道。
易位而处,聂诚遇到这种情况绝对不会不管不顾。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逃避,就会习惯逃避,有第一次就会第二次、第三次。即使心中再三勉励,身体也开始记得那些伤痛和不愉快。
当逃兵,永远都是件耻辱的事。
而敢于承认不足和耻辱,同样需要勇气,这是摆脱逃避和自我欺骗的开始。
聂诚有点失望,也惊讶于姜准的坦白。他对姜准有信心,从他肯站出来帮胡小菲,聂诚就觉得他很善良。物极必反,姜准这种看上去独善其身的人,关键时刻也许比谁都有责任感。
“没关系。”聂诚说。
他轻易地原谅了姜准,原谅了他放任自己在危险之中的可能性。
姜准忽然想起昨天聂诚伸手来摸他额头的情形,心中鼓胀的悸动让他的呼吸稍显急促,陌生的信赖感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心。
开学第一天就考虑毕业和分别的他,第一次有了抓住不放手的冲动。
他想一直和聂诚做好兄弟——他那时还以为是好兄弟。
昨天还能轻易脱口的谢谢,现在就觉得生分。
他静静地看着他,把他看得有点莫名也没动。
心理素质强大如聂诚竟然主动避开视线,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走廊另一边传来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刚刚开始接触的暧昧电波啪地一下炸直,两人都扭开头酝酿直男气息。
两个保洁阿姨拎着墩布桶边聊边走,隔着一道门还没注意到这边的两个学生。
“这回行了,谁打扫音乐教室肯定加钱。”
“可不,离教学楼那么远,还那么晦气。”
“你真说对了,音乐教室风水不好,你来得晚不知道。”
“怎么了?”
“十年前音乐教室就死过人,是个高三的姑娘。你说凶不凶?”
“啊?我本地人都没听说过。”
“那也是大冬天,正赶年关,电视台不报,谁没事嚼晦气事。”
“靠谱吗?老孟说的?他倒是咱们里面干的时间最长的,有五年了吧。”
“不止,得有七八年了。不过老孟那嘴跟蚌似的,问不出话。我是从之前管一楼的魏姐那听的。”
“哦哦,魏姐去年不干了吧,这干得好好的怎么走了?”
“人家回家带孙女,她再有两个月也退休了。”
“唉咱什么时候能熬到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