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冯思远没觉得糊名和誊录不好,若不然的话,依照自己这冯氏旁支的地位,肚子里有再多的墨水,也上不了今年的大榜。但是齐何就不一样 ,他既是开国功臣之后,又是冯太傅的得意门生,若不是因为糊名誊录,光凭他的家世就足可以挤到榜上去。
谈到李弘济,冯太傅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朝廷选人才,李弘济他既然能中,也必定是有可选之处,说到底不过是个年轻人,不值得和他计较!”
虽然冯太傅说的大度,但冯思远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不过齐何比他更酸“老师您作为天下大儒,又是当今天子的老师,本应该是由您来担任这一届的主考官,却没想到让严述做了主考官,严述不过是个外地刚刚调回来的官员,他哪有资格和您比?”
“这都是圣上的意思,我老了,应该给一些年轻人一些机会!”
“朝廷饱学之士汗牛充栋,一个严述算什么,他这次主持会考,让珠玉蒙尘,瓦砾横行!”
从刚才进来,冯思远就一直听这个齐何抱怨这,抱怨那,半句也插不上嘴,听到齐何这句话,他当即便不乐意了,什么叫‘让珠玉蒙尘,瓦砾横行’?他也是大榜上第六名好不好?莫不是说他也是瓦砾?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口气!
说完,齐何也回过味来,忙笑着对冯思远解释道:“冯贤弟莫要误会,我绝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的才名早已如雷贯耳,这次高中也是众望所归!”
就算是心里再怎么不高兴,冯思远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这点涵养他还是有的!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无妨!”
第15章 殿试
放榜之后,冯思远的应酬比以前更多了,心里对李弘济念念不忘,但又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去见他,以前,冯思远是风流才子,宝马雕车文采斐然,而李弘济不过是个街边算命的。
可大考之后,这个街边算命,给人做泥瓦匠,只比乞丐强一点的人居然生生压了他一头,这让他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自己不要中这个第六名,也不希望李弘济考中。
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李弘济的了,现在全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恨不得捧着金银财宝去结交李弘济!
放榜之后,便是殿试。
一大早,高中的进士便等待在了东华门外。进士的队伍六人一排,他就是第六名,站在第一排末,左边就是李弘济,他今天终于穿了件没有补丁的衣服,只是衣料做工依旧寒酸。明明已经中了进士,为何还会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集英殿内,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就端坐在大殿龙椅之上,冯思远和众多进士一样,朝皇帝行大礼。
略微一抬头便看到了当今官家,刚刚二十出头,正是大有作为的年纪。
大礼之后,众学子分别入座,由礼部的官员将殿试试卷发了下来。
试卷上写道:“当时则用,过则舍之,有易则易之”
冯思远心中一怔,这个考题,有些诡异!
这两句话出自《汉书,严安传》,但这句话则是战国时候齐国邹衍说的,这个邹衍很难界定,有些人认为他是道家的,有些人认为他是阴阳家的。
这是皇帝亲自出的考题,四书五经那么多字,偏偏选中了这一段话。
上次拜访冯太傅,在齐何走后,冯太傅便对他说此时官家圣意难测,他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冯思远心中隐隐感觉出皇帝的意图,却由于这个想法太过离经叛道,不得不强压下来。大宋立国近百年,现如今正是政治清明的时期,对于皇帝的意图,他不敢乱猜,一旦猜错便可能大祸临头,所以只能是貌合神离的写一篇歌功颂德的策论,就算是写不到皇帝的心坎里,起码不会有大错,这是他想到的最为稳妥的写法。
半柱香未到,便已经有人捧着试卷送到考官面前,考官将他的试卷递呈皇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庆的殿试,不以策论内容论优劣,而是以交卷的速度定胜负,前几次考试,第一个交卷者,都被钦点为状元,后交卷的,写的再好,也会排在末尾。
冯思远抬头看了一眼,这人正是会试的第一名吴中予,听说他省试的时候便考了第一名,看来大庆又要出个连中三元的士子了。
可奇怪的是,那吴中予跪在殿上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等到皇上的半句话,按道理来说,这时候皇上怎么也得称赞两句才是,冯思远也好奇。就又抬眼去看,却看到皇上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吓得他赶紧低头写自己的文章。
皇帝下来走了一圈,就站到了冯思远前面,一条真龙立在当前,冯思远只觉得自己握笔的手都在颤抖,就算是皇帝不说不笑不出一点声,那威慑也住够压垮冯思远敏感的神经。
站了一会,皇帝走了,冯思远这才算松了口气。
很快,自己左边的李弘济也放下了毛笔,李弘济扭头,见他正轻轻吹干试卷是的墨迹。这下冯思远心中雷声大作,奋笔疾书,落在别人身后,还情有可原,落在李弘济身后,罪无可恕!
正当李弘济捧起试卷要交到考官手里时,冯思远也急忙放下毛笔,一边吹干试卷一边朝知贡举小跑过去。
知贡举是个五六十岁,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冯思远知道他正是刚刚从外地调回京城来,主持这次会试的严述严大人。同时收到他们的试卷,严大人虽然姓叫严述,却一点都不严肃,笑着朝他们打趣道:“你们两个是不是约好的同时交卷,我见你撂笔后不急不燥的等着他,他就急忙书写,真是有趣!”
冯思远心里奇怪,莫非李弘济刚才真的有意等自己?他撂下笔的时候,自己还有三句话没有写完,若是他那时候就交卷,自己必定追不上他,那么名次也肯定落在他后面。
没想到李弘济却说:“学生平日里用的都是劣等墨,墨不够浓,沾的就多,干的也快,这次殿试用的是上等墨,墨浓,学生沾的多,干的慢,所以刚才是等墨迹干透,以免弄脏试卷!”
知道真想的冯思远心里很不是滋味,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十日后,殿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冯思远殿试第三,一时间他举得自己是在做梦,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又迫不及待的去找李弘济的名字,可是从头看到尾,有从尾看到头,这大红榜上每一个字他都挨个看过,却不见李弘济的名字!
哎!冯思远一头雾水,按理说只要是中了进士,殿试成绩就算是再烂,也不可能没了名字。
殿试结果出来的第二日,进士又到了殿上。
新科进士都春风得意,只有李弘济站在进士的最后排,显得形单影只。
冯思远在队伍最前头,不时地回头去看队伍末尾的李弘济,心里竟然一阵畅快,毕竟自己是今年的探花郎,那李弘济会试的时候排在自己前面又怎样,殿试还不是被挤的连名字都没有了,所以说得意不能太早,世事无常说不准什么时候时运就转了呢!
幸灾乐祸之余,又为他鸣不平,不论如何,会试已经过了,殿试却没了名字,这不应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