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官家笑意盈盈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爱卿还没有去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从皇宫出来,冯思远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皇宫的大门上,官家呀官家,你这也忒缺德了!你这是刨了人家的祖坟还要人家对你感恩戴德呀!
没有办法,冯思远只能硬着头皮去见冯太傅,果然不出他所料,吃了个闭门羹,冯太傅不见他。
不过老管家还是将他请进了屋子里,端了茶过来。“表少爷,你就在这坐会吧,兴许待会老爷气消了,就会见你了。”
然后他就等到了天黑,也没有等到冯太傅气消。管家一边收拾冯思文小时候用的东西,一边絮絮叨叨的说:“大少爷呀,也是自个作的,只是苦了老爷,娶了好几房夫人,却一无所出,年过四十才有个小妾怀上,老爷能不宠着惯着吗?大少爷的亲娘活着的时候,说大少爷是观音娘娘赐给她的,是带着福分来的,你看看现在,哪有什么福分呢?嗨!”
听到这话,冯思远端着茶碗的手抖了抖,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管家应该没时间去关心外面的新闻了。他问道:“为什么说堂兄是观音娘娘赐给的呢?”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老爷一直没有孩子,听说开封城外有个送子观音寺,特别灵验。那小妾就去观音寺里吃斋念佛住了几日,回来没多久就有了身孕,生下了大少爷!”
冯思远手里的茶杯咣当掉在地上,老管家吓了一跳,忙问:“表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此时此刻冯思远脑袋里一团乱麻,他仿佛是窥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可他不敢说,他这会儿该怎么去跟伯父说他养了二十五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是一个寺庙里的野和尚的种?
怪不得第一眼看见那老和尚就觉得眼熟呢,现在一想,他的眼睛和冯思文的一模一样,都是一双不怀好意的贼眉鼠目。
可他该怎么去跟冯太傅说,冯太傅知道了之后,又会是什么样子的,他不敢想。
冯思远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说了句:“我今天先走了,明天在来看望伯父”说完踉踉跄跄的出了门。
回到家,看见自家门口血淋林的,冯思远吓坏了,莫非自家家里也发生了命案,急忙冲进门喊道:“错舟!”
正好撞见书童傻蛋儿正提着一桶水出来,冯思远抓着书童问:“错舟呢?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书童安慰他说:“少爷,没事,不知道谁泼的,这些不是人血……”
第39章 丹书铁卷(三)
冯思远冲进李弘济屋子里,看见一个少年站在李弘济对面,脸上横着一道刀柄,正是陈老二,怒气冲冲的吼道:“他儿子的命是命,我兄嫂的命就不是命吗?就算是他们家有金山银山我都不稀罕,我就是要冯思文那王八蛋给我兄嫂偿命!”
官家让冯思远去冯府当说客之后,又让李弘济来劝说苦主陈老二,年轻的官家,是真的要顶不住了。
吼完,陈老二转身跑了出去,李弘济愣了好长时间,才无力的叹气道:“我以为我可以维护正义,却没想到要反过来劝苦主妥协!”
冯思远不忍心看着这样的李弘济,想要过去安慰两句,却见李弘济挥了挥手,说道:“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李弘济平时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顶着,从未有流露出这种表情,让人心疼。
冯思远没有离开,他走到李弘济面前,小事说:“错舟,其实……其实……”有些话就是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冯思文不是冯太傅亲生儿子这事,冯太傅应该是有所察觉的,或者说他知道却还是装作不知道。如果这秘密藏在肚子里,冯太傅只是教子不严,若是将这件事捅的人尽皆知,那就是又添了无数丑闻,让冯太傅以什么面目去面对世人?面对他教过的学生,面对这满朝旧吏。
可这件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观音寺的事早晚会传进冯家,事情就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看什么时候被人捅破!
难道他真的要做最先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恶人吗?
“错舟……”冯思远鼓足了全身的力气,才说道:“其实冯思文不是冯太傅的儿子,他不是冯家人!”
大理寺连夜提升送子观音寺那群假和尚,终于在天明时分,拿到了那个老和尚的确切供词。
这和尚二十多年前来到那座观音寺,杀了里面原本的老主持,取而代之。以送子观音庙的名声,吸引年轻妇人来寺里拜佛求子,施行□□勾当。二十五年前,确实有一位姓冯的官员小妾到那寺里拜佛求子,住了七八日。
又提审了冯府里的一些老人,证实二十多年前,那名小妾也的确是从观音寺里回来后,才有了身孕的。
大理寺将那些假和尚和冯家老人的证词呈给了皇上,冯思文不是冯太傅的亲身儿子,那块丹书铁卷只庇护冯家血脉,而冯思文只是一个假和尚的野种,他不配享受这份法外殊荣。
官家的耳朵根子终于清静了,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磨磨唧唧。冯太傅大病一场,躲在家里足不出户。无论是冯思远,还是他的一些学生去拜访他,都被挡在门外。
立冬之后,万物萧条,也正是处决关押一年死刑犯的时候。冯思文的囚车从天牢里到了刑场,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大理寺公堂上趾高气昂的冯衙内便成了畏畏缩缩的老鼠,他依然不相信自己就要被处斩了,直到他被刽子手按在了刑场上。
“不,你们不能杀我,我们家有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卷……”冯思文在刑场上哭的声嘶力竭,眼看日头一点点高升,围观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形佝偻的白发老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冯太傅,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由老管家搀扶着朝冯思文走过去。
监斩官也是冯太傅的学生,看见恩师,急忙下来迎接。冯太傅朝他挥了挥手,独自走到冯思文面前。
看见冯太傅,冯思文大喜,两只眼珠子迫切的看着他问:“爹,你来救我了是不是?他们胡说,我是你的儿子,我是冯家人对不对?爹,你带我回家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
“哎!”冯太傅叹了口气,打开食盒,端出里的食物,亲手用筷子夹着送到冯思文嘴边“阿文,这些都是你平日里最爱吃的,吃两口吧!”
“不——”冯思文大怒,将冯太傅手里食物碰在地上,吼道:“我不吃,你带我回家,你去求官家,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地上的影子在一点点缩小,马上就到午时三刻,监斩官命人将刑场上的冯太傅请了下去,斩令牌落地,冯太傅再回头去看,冯思文已经身首异处。
收敛了冯思文的尸骨后,冯太傅辞去一切职位,遣散了家中奴仆,只带了老管家和几个仆人离开开封。
那天冯思远追到了开封城外,他既是来送行,又是来赎罪的。几个老人驾着马车,走的不紧不慢,冯思远很快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