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根岛
刘佳明的脸色变了,虽然黑暗里看不见了,但朱洗能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和我一起去把事情查清楚,我想知道自己母亲的秘密,你也不愿意这样被所谓的鬼魅纠缠吧。”朱洗伸出手,刘佳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朱洗的手。
刘佳明随着朱洗来到客厅,从卧室里传出王业兴的鼾声,看来他劳累一天加上朱洗的逼问已经疲惫不堪,早已经入睡。朱洗悄声掀起门闩,刘佳明看到门外早就站着其余四人。
“就等你啦。”解小敏摇摇手里的手电筒,歪着头笑着看刘佳明。
“为什么把他们也卷进来?”
刘佳明将朱洗拉到一边,低声质问。
“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我们六人是一个整体,去哪里都应该一起啊。再说多些人不多些帮手吗?”朱洗的话很对,刘佳明无从反驳。
“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帮手,他正在前面等着我们。”朱洗满怀自信地说道。
朱洗决定的事,是别人无法改变的。
看来只好一起上路了。
这里不像城市的深夜,即便再晚也能捕捉到一些活人的气息,不消说大都会里那些通宵不眠、习惯夜生活的人,就算是小城市,也有值夜班的工人,开夜车的司机甚至一两只流浪的小猫,总之你能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再不济也有那永不关闭的街灯陪伴着你。
而这里不是,一眼望去,都是被风吹弯腰的稻草和大片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青色光芒未完全熟透的甘蔗地,夜色既浓又沉,像刚刚溶化的巧克力,无论走多远,你都觉得仿佛在一个地点打转似的,因为这个农场即使开车也要数小时才能走出来,到处都是一个模样。如果你只有一个人,你会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对声音的渴望,在冰冷如水的空气里,会让你不经意地渴求一种安全感,那种潜藏在身体本能的怀念待在母亲温暖子宫和周围羊水中的安全感。
人之所以害怕孤独,是因为需要通过别人的认知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人类永远都是缺乏安全感和存在感的动物,他们永远处于怀疑和自我怀疑的交织之中。
古人常在月下饮酒抚琴,或邀三五知己,或自斟自饮,酒冷星稀,月明风凉的时候,手指拂过木琴,或许就正如现在这般孤独吧。
有诗曰:秋风催酒醒,皓月似雪银。伯牙今犹在,空留断弦琴。
外面寂静得可怕,从王家老宅出来后刘佳明就一直觉得冷,淡蓝色的月光仿佛霜一样总是挂在身上,凉飕飕的。
的确,他们在朱洗的带领下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除了偶尔飞过的猫头鹰外什么也没有遇到,时间已经慢慢指向凌晨了。
也就是说,按照准确的时间,实际上中秋节这一天已经快结束了,以前档案里所有失踪和昏迷的人都是在这一天出事的,绝没有第二天被发现的先例。
“你们居然都出来了,还真不怕天狗吃了你们么?”刘佳明望着打着哈欠的章远、董琦他们吓唬道。
“都是吓唬人的吧,哪里真的有什么天狗。再说月亮不是好好地在天上挂着么?就算有,我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董琦笑道,接着抬起头望着月亮。
“果然是那帮愚昧的村民编出来自己吓唬自己的怪谈罢了。”起初还不敢说话噤若寒蝉的章远此刻话也多起来了。
忽然董琦的笑声停了下来,刘佳明发现自己的影子变得模糊起来。他抬起头,看到月亮在慢慢地隐入厚厚的云层中。
“你们来了?”前方黑暗的地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刘佳明把手电射过去,看到了一个本就不该出现的人。
复砚开。
“难怪你如此自信,但他也不过是一个几十岁的老人罢了。”刘佳明不满地对朱洗说。
“我说的帮手的确是他,现在人齐了。”朱洗径直朝前走去,复砚开脱去了平日里穿惯的白大褂,弄了一套黑色白边的运动服穿在身上。
“复教授您也要和我们一起去找天狗?”董琦问道。
“嗯。其实我并不相信有所谓的天狗,那天你们走后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也多亏你们的提醒,或许我太专注于调查那个穿洋装的小女孩,实际上对那个女孩的描述都是来自于那些唱歌谣的小孩而已,我立即想到是否有人特意混淆人们的视线,所以我扩大了范围。在以前排除的名单中我找到了一张照片。”复砚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的信封,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张老照片,把它交给朱洗。
照片的右半部已经有些残破了,只能看到左半部分,虽然有些暗黄,但是依然可以看清楚照片里人的相貌。
大家围到朱洗身边,刘佳明也靠了过去。
这张彩色照片上的背景似乎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卧室,后面是一张漂亮的婴儿床,一个满头金发的小男孩穿着一件不太合体的军装,咧着嘴露出漂亮整齐的牙齿,站在一个体态丰满同样一头金发的妇人旁边。这女人长得非常漂亮,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微微上翘厚实性感的嘴唇以及犹如刀削般的棱角分明的脸庞。男孩和女人长得很像,自然是她的儿子。女人的肩膀上有一只手,应该是男人的手,可能是她的丈夫,但是那半边已经看不到了,女人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估计只有半岁多。
“这是谁?”刘佳明问道。
“男孩叫亚历山大,旁边是他的母亲叶卡捷琳娜。”复砚开回答道,朱洗将照片翻过来,上面有一行钢笔字。
是用中文写的。
“给最爱的沙尼亚。”字迹很端正,看上去有点好笑,一般成年人不会这样写字,倒是很像一个经常练字的小学生写的。
“写字的应该是亚历山大的父亲,安德烈?彼得罗夫,他是一名精神病和心理分析专家,或许他的名字你们不太知道,不过他醉心于研究巴甫洛夫的高级神经学的反射试验。他二十多岁就拿到了博士学位,由于需要采集大量的样本,在前苏联对华援助的浪潮中来到中国。1958年他在这里建了所房子,带着妻子、儿子亚历山大长期居住在这里,两年后还生下了一个女儿。安德烈?彼得罗夫对这里庞大的人口群进行心理分析试验,不过在后来反苏修的时候听说他被遣返回国,后来不知所踪,可是也有人说他其实没有离开,又悄悄地跑了回来,由于怕被人发现,所以一家人都躲在房子里不敢露面。”复砚开一边在前面走一边缓缓叙述。
“你的意思是?”朱洗奇怪地问复砚开。
“我觉得可能安德烈?彼得罗夫让自己的儿子假扮成那个小女孩,以传说为借口,将人绑走了作为他精神病研究的实验对象,也可能是有人曾经看到过他,他因为害怕而将那人软禁起来,后来怕被人发觉导致大规模搜查,于是编了这样一个借口。”
“可是我昨天晚上的确是看到了那个洋娃娃和那个小女孩啊。”刘佳明郁闷地说。
“你看见的并不见得就是真实的。”复砚开笑了笑。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清楚地看到了啊,而且绝对不是模糊的幻觉那么简单。”刘佳明不服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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