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根岛
“如果有想法可以说出来。”我鼓励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相信命运吗?”苏罗忽然奇怪的问了一句。
“我相信命运,但是不屈从命运。”我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所谓尽人事靠天命嘛。”
“据说每个人从出生起他的基因就决定了何时会生什么病,甚至会死于哪种病,这不等于命运早就决定了么?而一个人一生中总有些他自己都无法克服的性格,即使他多么想努力改变也改变不了,这些东西或许会引导他成功,但也有可能是诱惑浮士德的魔鬼。”他也学着我做了个同样的动作。
“我不明白这与失踪案有什么关系。算了,你除了大吃特吃就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虽然你不记得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不过我敢肯定,你一定是在一个善于说活的家庭长大。是大学教授,还是评论家?”我开玩笑道。不过苏洛没有笑,或许牵扯到自己失忆的事情他总有些不快吧。
这种失踪案除了失踪人数比较多之外毫无特别之处,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这么看中还送到我这里来。我随便翻了翻,望了一眼那几张当事人的照片,然后一把将其扔到厚厚的文件堆里去了。
因为我知道很快还会有更重要的新闻,这个世界永远不缺乏让人惊讶的事发生。
在横跨这条马路的天桥边,有着当地最高的一栋大楼,之所以说它最高,是因为十年来它仿佛巴别塔一般,一直处于不停的向上盖楼的过程中,没人知道这栋楼何时盖完,它附近的楼层望上去仿佛趴在脚底似的,每次从楼下经过,我都和别人一样仰起头来看着。
别人看何时完工,我则看何时坍塌。
越高,越容易摔下来,楼是,人也是。
快到斜坡尽头时,左右两旁即出现岔路。土墙在那儿弯成左右两边,隔着岔路有竹林和几间相连的民居。再往前走,开始看得到稀稀落落的杂货店、小吃店、书店等。然后,再往前走一会儿,左边是一条狭长的小巷,虽然只有四米多宽,却因为连接着几所学校而经常交通堵塞,尤其是上学放学的高峰期,这个时候我一般不会出去。待在土黄色的砖墙之后,透过砖块的缝隙朝外望去,阳光很柔和的渗进来,一点也不刺眼。扑面而来,感觉不到夏日的灼热,有的只是类似家养的顽皮小猫伏在你脸上一样的感觉,有些暖意,又带着些搔痒。
我很喜欢这样看外面的人,这样很有安全感,没人知道我在看着他们,那一刻我总能感觉到自己像造物主观察人类般高高在上,又像是主人看着宠物一般。
可惜这种快乐被人打破了,苏洛的到来让我安宁的生活无法继续。我喜欢看宠物,但我不喜欢养宠物,苏洛如小狗一般绕着我,索要食物。不堪其扰的我总是处于下风,用不多的钱买吃的来打发他。
苏洛吃完东西总是呼呼睡去,要不就拿起书坐在院子里看上一天,只有这个时候我又可以猫着腰,双手撑着膝盖,高抬起脖子,聚精会神的保持着一贯的姿势半蹲在墙壁跟前,看着小巷里穿梭的人群。
手里拿着便宜小吃的孩子,手里拿着孩子成绩单脸上带着欣慰或者焦躁神情的家长,这世界没有比人更有趣的了.
忽然,我的视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我眯起眼睛使劲看去,就如穿过防盗门的猫眼向外张望似的,结果我看到了一个黑色湿润的圆形物体。那是一只眼睛。
浑浊,衰老,悲伤,像用久了擦拭过多的玻璃,灰蒙蒙的一片。
接着,眼睛不见了,出现了一张带着稀疏胡须的嘴,嘴唇薄而紧闭,带着微红,上面几条柔软的褶皱,微微上翘。这时候那嘴唇动了起来,吐出几个字,即使隔着墙壁,也异常清晰。
“你还是老样子啊。”那声音有些熟悉,却因隔得太久远了,不知道是我记不起来还是不愿意记起来。
我挺直了身体,揉了揉酸胀的小腿,绕到门前拔开了门闩。
门前站着一个男人,四十多岁,身材魁梧,斑白的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他穿着合体的名牌西服,白色的休闲皮鞋,双手交叉在身前,微微笑着望着我。他的身体挡住了阳光,在我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你为什么有这么怪异的癖好?”他嘲笑般望着我,我回敬他一个无所谓的微笑。
“不为什么,观察者自然要在对象最自然的情况下观察,不能让他们知道啊。”
“说正事,我找你好久了,朱先生有事要拜托。”他微微欠身,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我看见不宽阔的小巷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门已经打开了。
“为什么不进来坐坐呢?”我也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知道我向来不踏进穷人家半步,穷苦和愚蠢都会被传染。”这家伙居然骄傲的抬了抬头,露出宽阔带着胡茬的下巴,还特意往后退了点,离开了我家门前布满灰尘的台阶。
我歪着头,朝他咧开嘴,伸出手友好的朝他西装上拍了拍,他躲闪不及,眉头皱了一下。
“找到我,估计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说完,我没有上车,而是转身进屋。苏洛正坐在里面,我必须叫上他一起过去。
苏洛的身体柔软,习惯于将整个身体如蛇一般盘在一起,埋进厚厚暖和的沙发里,像鹤一般优雅的将右手支撑着脑袋看书,我很难相信这家伙几周前落魄到在垃圾箱里找吃的。
“快起来,我们有活干了。”这家伙已经赖在我家快半个月了,我已经囊中羞涩,再过些时日吃饭都有问题了。
“哦?老板,什么事?”他兴奋的跳了起来。
“不知道,反正是个有钱人,说不定有大笔的佣金。”
“哎,这样就可以买很多好吃的了。烤鸭,糖醋鱼,白霜牛肉,对了对了,还有上等的大号鲍鱼!”苏洛将书往后一扔,原本软若无骨的身体仿佛安装了弹簧丝般跳了起来。
“你这家伙脑袋里就只有吃的么?”我摇摇头苦笑。
“你的脑袋里不也只有钱么!”他立即反驳。
“闭嘴!再顶撞我没有饭吃!”我终于忍受不了这个除了会用指头插玻璃就只会大吃特吃的家伙。
我几乎被苏洛拉着走出家门,坐进了车子里。
“好漂亮的座椅啊,柔软的像棉花,比你家沙发舒服多了,每次坐在你家沙发上都像坐在冻了的猪肉上,又冷又硬。”苏洛抚摸着黄色的真皮沙发座椅,半眯起眼抱怨我。
“你的新搭档很有意思啊。”那家伙从前排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老实话他笑起来很难看。
“这么久都没找我了,看来这次你能得到不少提成吧,罗佛。”我望着窗外的风景,汽车驶上了高速公路桥,从繁杂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脱离出来,眼前的景色一下变得开朗了。
“是的,而且我打赌你会对这个案子很有兴趣。”罗佛将头又转了回去,看都不看的从肩膀上递给我一张照片。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长相俊朗,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穿着一身横条蓝纹半袖衬衣,虽然年轻,但眼神却很忧郁,藏着掩盖不住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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