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童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楼曲萌大声质问站在书架前的辛十牙。他的手里拿着一摞纸。
流血的童话 第一篇 睡美人(25)
“因为睡美人的传说在现实世界里魏玛并不是第一个。你看看吧。”辛十牙把手里的资料递给楼曲萌,楼曲萌接过来看了看。
这是一篇新闻报道,上面清楚地写着这样一段话:
“乌克兰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市的一名平凡的老年女人,日前一下子成了新闻人物。在记者眼里,她和其他的老妇人没有任何区别,满脸皱纹、没有牙齿。然而,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她年轻时,她曾创下了世界医学史上最惊人的奇迹:30多岁时,她突然在某一天昏睡不醒,直到20年后才再次醒来。20年中,她的容貌跟她进入昏睡前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已经停滞了。然而当她再次醒来后,在短短6个月中,她一下子老了20岁,成了一个50多岁的老人!
“这名创造奇迹的老人名叫娜德芝达·莱伯迪娜,如今已快80岁了。她的第一任丈夫死于二战中,后来她与另一个男人结了婚,并生下了一个女儿。然而后任丈夫酗酒,娜德芝达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在一次剧烈的争吵后,娜德芝达哭了很久,然后就睡着了。那时是1954年,这一睡,她一下子睡了20年,直到1974年才再次醒来。”
楼曲萌放下资料,又看了看魏玛,似乎有些懂了。
“科学界对于人体衰老的看法有很多种。从微观来说,人体的衰老源于细胞的分裂死亡。究竟人的年龄极限是多少,有科学家认为是一千岁,当然这是理论数据,可是关于激素促进衰老的说法也是有根据的。
“在人的脑垂体中,会分泌一种生长激素,简称hGH。hGH是一种微量激素,它能加速蛋白质的合成,促进体内脂肪的分解,影响糖代谢。也就是说,在目睹父亲杀死母亲后巨大的感情波动,加上长期无法睡眠导致的脑部平衡的紊乱,使得脑垂体在魏玛再次入睡后停止分泌激素,身体各部位停止了老化,细胞分裂死亡几乎趋于停止,从而如那份报告中的人一样昏睡几十年却相貌不老,成就了所谓睡美人的童话。但是一旦醒来,恢复神智的魏玛的脑垂体加快了激素分泌,原本看上去光滑年轻的身体其实在内部已经开始老化,只是在表面的肌肤保持不变而已,所以短短的时间里身体还原到原本应该的样子,甚至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辛十牙感叹道。
楼曲萌明白了,之所以诺雅放弃了魏玛,是因为他始终坚信的梦已经破灭,这世界根本不存在那种童话般的爱情。他离开魏玛不是因为魏玛的衰老,相貌的变丑,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心理已经坍塌,不愿意承认魏玛作为自己的女神而衰老的事实。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以前进入昏睡的魏玛没有区别。
辛十牙和楼曲萌安慰了魏玛很久,才让她重新振作起来生活下去,而诺雅也渺无音讯了。
(第一篇 睡美人 完)
流血的童话 第二篇 杜松树(1)
初夏的季风让绘里越来越坐卧不安,身上的亚麻衬衣被细密的汗液慢慢地浸透,被风干后又似有似无地紧紧粘上脊背的皮肤。毛孔被堵塞,汗水无法顺利地排泄出来,这让绘里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背部撒了一些粗糙的细沙,有些痒,但伸手过去又弄不清楚究竟是哪个地方。右手边风扇的扇叶蒙着一层厚厚的灰,那是屋子里的灰尘和从电机里漏出来的机油混合在一起的黏合物,像正在加热过程中的沥青,光是瞟上一眼都让绘里觉得恶心,更不要说自己的身体正被由这种东西吹出来的热风所包围着。
一想到那些污秽之物正混杂在风里吹在自己的脸上,绘里不由得心中烦躁起来。空调对她来说完全是奢侈品,连一个新风扇都是奢望。每次望见父亲沮丧颓废的眼神以及母亲被皱纹勾勒出来的素描脸,都让绘里对这个夏天感到绝望。如果是以前也就算了,大不了将就一下,可是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偏偏这个南方湿热的城市只要一进入四月,清明的雨水还没浇透干燥的地面,太阳就毫不留情地蹦出来。在这种环境下,别说温习,光是坐着都已经很浪费体力了。很多同学一下课就赶回家,因为教室里非常闷热,可是在绘里看来,好歹教室里还有几个吊扇,比自己家里好太多了。可就算她磨磨蹭蹭地不想回去,到底还是要离开教室的,所以绘里向老师申请做教室门钥匙的保管员,负责早开晚关。这本来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因为这时候大家都希望在辛苦温习到深夜之后好好睡一觉,哪怕早上多睡上一分钟也是好的,而保管员晚开一分钟门就要遭受众人的责难。作为钥匙保管员,无疑要牺牲很多睡眠时间。不过这对绘里来说无所谓,因为在那个闷热潮湿如蒸笼般的廉租房里,自己根本无法睡到天明,早点来教室倒还可以小憩一下。
令绘里自豪的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长相,自己都是一流的。或许这是与生俱来的吧,上帝关闭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绘里深信,贫困可以改变,可是要改变头脑与脸蛋就难了,当然可以整容,但那也是虚假的。绘里姣好的长相和雪白的皮肤都让她成了学校异性视野里的焦点,可惜的是,裹在她身上的那套常年不变的亚麻衬衣就好像包裹着明珠金玉的土气黑盒子,将绘里的光芒遮蔽了不少。
这是她被那些不如她聪明漂亮的同龄同学所嘲笑的唯一缺点。绘里丝毫看不起她们,因为这些同学整日拿着沾满碎玻璃的装饰品,将眼睛描画得如同熊猫,刚到春天就穿起过膝短裙,露出那双分不出膝盖在什么部位的粗如柱子的腿。她们根本不会明白绘里究竟想要什么。她们看着绘里,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这家伙真是穷啊,居然连裙子都买不起。
这就是生活,虽然很无奈,不过绘里依然忍受着,因为她知道,只要考上大学,一切就都结束了:不必蹲在黑白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不必一边吃饭一边忍受着楼道公共厕所飘来的尿骚味,还混杂着劳作一天的人们脱下来的衣服与袜子的汗酸味,有点像那种发酵过头的豆腐乳的味道;也不必忍受着那台总是发出嘎吱声,随时有可能解体飞出扇叶的电风扇——这可不是开玩笑,听父亲说,住在楼上的刘家的小儿子就是被这种廉价的电风扇弄死的,好像是网罩突然脱落,扇叶飞了出来,直接把小孩的半拉脑袋给削没了,真惨。
绘里想着想着,忽然出神起来。房间实在太小,一家人在这个十二平方米的空间里生活了十几年,即便背对着背,绘里的父亲还是凭直觉发现女儿温习功课的时候走神了。这种感觉很奇妙,亲人之间的纽带就是如此,好比从密密麻麻排成一条黑带般彼此紧紧靠着、你的脚踏板卡进我的后车轮、我的扶手钩住你家坐垫的自行车堆里一下子认出自己的自行车一样,那完全是一种感应,非要说的话,也就是两个字:熟悉。
绘里没有察觉到父亲散发的不悦,依然畅想着几个月后拿着录取通知书离开这个囚牢的快乐场景。绘里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被关起来的公主,是的,就是这样,很快公主便可以离开困境,成为一名真正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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