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豌豆上
“我和她交往得越多,越能感受到她是假冒的!”
我这样喊着,冲出了外婆的家。其实我希望外婆听了我的话后,向爸爸、妈妈提出再给姐姐做一次DNA鉴定的建议。即使外婆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我心想至少外婆也应该当我的同盟,哪怕附和我一句:“嗯,我也觉得可疑。”我的心里也会感到一丝安慰。但是,现在外婆不但没站在我这一边,还怪我不应该怀疑姐姐,这让我觉得很沮丧。但我怎么也没想到,那次竟然成了我和外婆的诀别。
外婆的葬礼过后没几天,冬实姨妈交给我一个大纸箱,上面印着很大的卫生纸商标。纸箱上写着四个字:“结衣子收”。我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有一个笔记本,就是外婆记录万佑子姐姐失踪事件的那个笔记本。另外还有两个小塑料整理箱,一个是粉红色的,一个是天蓝色的。那是万佑子姐姐失踪之前我们姐妹两个周末去外婆家小住的时候使用的生活用品。我想里面会不会有外婆留给我的信,可是把纸箱翻了个遍,也没有其他带文字的东西了。
这时我们的儿童房已经隔成了两个独立的小房间。就在我把东西都收拾好装回纸箱的时候,姐姐推开了我的房门。她告诉我,她烤好了小点心,让我下楼去吃。但是她的目光却停留在了那个大纸箱上。我连忙盖上了纸箱的盖子,用黏性不太强的胶带把口封上了。
“这是外婆留给你的吧。外婆只给我留下一个小信封,里面装了四张迪士尼乐园的门票。外婆还写了个字条说:‘你小的时候,一家人去迪士尼乐园玩过,希望你们能像以前再去开心地玩一次。’话说,你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里面的东西没什么重要的,倒是这个纸箱最有意义。我想不用我详细解释你也知道吧。”
“啊,是吗?是啊。”
姐姐支支吾吾地回答了一句,紧接着说:“我要去沏红茶了。”就转身快速下楼去了。
看吧,她就是冒牌货。听着姐姐匆忙下楼的脚步声我在心里小声嘀咕道。我认为外婆选这个纸箱是有特殊用意的,如果只是为了装两个小整理箱和笔记本,根本用不到这么大的纸箱。她选的纸箱和那个夏天的下午我和姐姐一起去神社后山搭小房子时从杂货店“丸一”要来的纸箱一模一样。
看来外婆还是注意到了。所以,她不单单把我的天蓝色整理箱给了我,还把万佑子姐姐的粉红色整理箱也留给了我。而给姐姐留下四张迪士尼游乐园的门票,是因为她也知道这个女孩子并不是万佑子,她冒充万佑子,可能以前也没去过迪士尼乐园,外婆觉得她可怜所以送她迪士尼乐园的门票。
我就这样根据外婆留下来的遗物,一厢情愿地猜想着外婆的真实心意。这样做,也是为了让自己尽量不去想最后一次和外婆见面时她所说的那些话……
在这一过程中,有一个非常简单的细节我一直没有注意到。
在考虑DNA鉴定的准确性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鉴定的对象到底是什么人。这个问题我一直给忽略了。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只听见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而且不是一个人。随后就是“嘭”的一声,我的房门被重重地撞开了。
“结衣子!”
姐姐呼呼地喘着粗气,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我看见她额头上淌着大滴大滴的汗珠,可能是跑着来的,脸颊都红了。
“你回来啦,姐姐。”我望着姐姐说。
“你的手……”
我向着姐姐伸出了双手。
“欸?怎么回事?”姐姐用责备的语气问我。
“怎么了?你们这么慌张地跑回来是怎么回事?”我反问道。
姐姐转过身去对身后的爸爸说:“刚才不是爸爸给我发的短信吗?说结衣子割腕了,让我赶快回来。”
“什么?我没有发过这样的短信啊!”爸爸一头雾水地说。
“这……”
姐姐又转向了我,我从坐垫底下拿出爸爸的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
“结衣子,是你拿爸爸的手机发的短信?!”
“是啊,我不这么做姐姐你也不会回来呀。也不会带那个人回来让我看到。”
姐姐呆立在门口,她后面紧跟着爸爸,再后面还有一个人,就是白天我在车站看见的那个和姐姐在一起的女孩子。她正伸着脖子向屋里窥视我的样子,当我把目光直直地射向她的时候,她有意为了隐藏自己的脸而低下了头。可是,我的视线并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你才是万佑子姐姐吧?”
那女孩子低着头还在往爸爸身后躲。因为她的额角被头发盖住了,我看不见她右眼角是否有伤痕。
“你在乱说什么呢!她是我的朋友,她叫遥。因为担心你,所以也跟着一起来了。”
姐姐走进我的房间中。
“姐姐,你不要再当着我的面编谎话了。我去做了DNA鉴定。你知道吗?现在有很多民间公司可以做DNA鉴定,只要在网上预订就行了,费用也只是我打工一个月的工钱而已。”
“你干吗要做那种事?可是,结果应该和以前一样吧。”
姐姐为了把紧皱的眉头揉开,借着用一只手揉眉头的机会,把脸挡住了一半。我端坐在房间中,从姐姐的手指缝中看着她那张透着不快的脸。
“姐姐到底是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弄清楚。”
“什么问题?”
“姐姐你和失踪前的万佑子姐姐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虽然姐姐的脸被挡住了一半,但我也能看出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了。
“外婆留给我的遗物中,有失踪之前的万佑子姐姐的日用品。虽然在我们家里,我和姐姐共用梳子、扎头发的橡皮筋,但是去外婆家的时候,她给我们俩分别准备了这些日用品。在万佑子姐姐的梳子上,还残留着几根头发。我对这几根头发做了DNA鉴定。至于结果……我想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清楚。
“如果你说遥不是以前的万佑子姐姐,那么作为证据,请给我几根遥的头发!”
这次姐姐用双手捂住了脸。实际上,我并没有去做什么DNA鉴定。一幅画了很多层画的作品,表面的那几层画已经被我一一剥落,最底下那层最原始的画面已经基本上露出了原形,现在我把它摆到了姐姐面前。很快,姐姐的伪装也要被拆穿了,她的真实面目即将浮出水面。或者说……
或者说我很快就能亲手触摸到几层褥子之下的那颗豌豆了。
“结衣子。”姐姐放下捂在脸上的双手,直视着我的眼睛说,
“对你来说,真正的万佑子到底是什么?”
真正的万佑子!现在,就是眼前这个打着安西万佑子的名号过着正常生活的姐姐。但是,她并不是真正的万佑子。
“是失踪之前的万佑子姐姐。”我毫不退让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