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界限
“你怎么知道办公区域在哪里?”苏尧看向赵诗云的脚踝,那根红绳格外地刺眼。
赵诗云皱着眉头,很是委屈地说:“我怎么不知道?这医院是我舅舅开的。从小到大我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来这里看的。”
“你还记得我们有可能死了吗?”苏尧问道。邹意“诶”了一声,似乎想要阻拦他过于直接的提问。
赵诗云像是自己骗自己被揭穿了,面色阴晴不定,眼珠子上下左右来回打转,快赶上一节眼保健操的分量了。她喃喃道:“对哦,我都快忘了。我们不是……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会在我舅的医院里面?”
苏尧又问:“你还记得你舅舅的医院开在哪里吗?是不是开在万灵镇附近?”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肯定是离万灵镇最近的一家三甲。我爸经常说我妈爱折腾,一点小病小痛,坐那么久车跑过来看。但是我挺爱来的,因为需要来这里,就说明我又可以不上学了。”
赵诗云越说越无力,她终于真正意识到,自己或许正以非人类的另一种状态,回到了这个她无比熟悉的地方。那种滋味太可怕了,比干巴巴地得知自己死亡更加具有冲击力。“原来那个不是梦,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出车祸,死在去万灵镇的路上,所以被送来这里了?”
“你也梦到车祸了?”苏尧闻言,紧张地抓住赵诗云的胳膊,“是不是车子掉水里了?”
赵诗云被他吓得讲不出话来,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你,你干嘛把答案问出来,你让我自己想啊!你这么一问,我都不知道是我梦到的还是你告诉我的了!让我静静,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赵诗云捂着脑袋跑去墙角面壁,苏尧又看向了邹意,邹意躲闪着他的目光后退,“我,我没印象……我好像,好像没有做什么特别的梦……”
“快别想那些了,没时间了,赶紧3楼找广播室吧。”看着这两人说着说着突然丧了起来,邹意有些着急。她走到楼下,看到血浪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定时回退,而是越涨越高,已经快要淹没过1楼平台了。
苏尧吐出一口气来,提醒自己还有一个活着的人没找到,必须振作起来。可他内心的汹涌无法平息。他急于知道活着的另一个人是谁,却又完全不敢猜,似乎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猜测,都是对其他生命的不尊重。
赵诗云没有让人失望,凭着记忆,很快就带队找到了办公区域。按着门牌的指引,他们来到了广播室门口。广播室不大,但很深,一侧是类似于普通办公室的陈列,摆了四五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些办公用具和私人用品。而房间另一侧有个小门,门里的房间更大,放着各种仪器设备。
邹意在学校担任过校园FM的播音员,对这些仪器多少有点印象,加上脑子灵光,随便摆弄了两下就成了,轻拍话筒能听见“噗噗”的声音。
“我是苏尧,我和邹意、赵诗云已经汇合了。不管你们三个现在在哪儿,千万别往下走了,我们到5楼中庭去汇合。1楼有情况,绝对不要靠近,绝对不要靠近。”苏尧播完,赵诗云又凑上去接了一句“over”。
看着她还这么乐观,苏尧有些瞧不起自己了。他原本还想问问赵诗云关于孟婆的问题,也决定作罢了。毕竟在这样的状况下能把生死抛到脑后,不是神经够粗就行,还需要一颗大心脏。别人想开了,自己想不开,也不能让别人跟着添堵呀。
“再说一遍,我是苏尧,我现在跟……”几分钟后,苏尧又喊了一遍话。邹意和赵诗云特意站到走廊上去听了听,感觉声音还挺大的,另外三个人应该不会错过。
“那我们走吧。”第三遍广播结束后,三个人准备离开。广播室的门做得比其他办公室的门更厚实,大概是为了让那个隔音效果好一些,但邹意她们刚才出去一趟回来,并没有把门关上。此时,门外能听见很明显的“嗡嗡”声,急促又刺耳。
“是那个吐虫子的大爷又来了吗?”苏尧靠近门,想要把门关上,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换了种吐法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是了。不是我说,这医院的NPC战斗力有点弱。”
“不。”赵诗云像吃东西噎住了,一口气半天没提上来,“这声音好像是……”
苏尧刚拉上门,还没来得及松开把手,一个电锯便从门缝里刺了进来。惊吓之余,苏尧没忘记把门反锁,慌忙退到了赵诗云她们旁边。赵诗云这才说完了另外半句话,“是那种截肢用的电锯。”
操纵者拿着电锯朝下移动,碰到门锁时还是吃了亏。电锯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尖锐得令人眩晕,苏尧在家就特别怕不锈钢餐具碰撞的声音,更别说电锯这种加了动感特效的。操纵者都不堪忍受,抽走了电锯。
“这门里有钢板吗?你们医院的门里有钢板吗?”苏尧忍着呕吐的冲动,把桌子和板凳往门那边推,想要去搬柜子时,发现那柜子实在太重了,即便叫上邹意和赵诗云也搬不动。而要挪走里边的书又明显来不及。
“有就怪了,哪家医院会在门里安钢板。”赵诗云搬来了角落里的一盆绿植放到桌上,“你的脑子里倒可能有。”
十几秒后,电锯再次出现,这次不是从门缝里穿出,而是直接割裂穿透了门板,露出一个尖来。苏尧扯下里屋的窗帘,拧成一股后缠到了电锯上,虽然在电锯面前,这种布料算不得结实,但拧成股又缠了几圈,倒是真的让一门之隔的操纵者感到疑惑了。一直在上下移动以求尽快破出洞来的电锯稍稍停顿了一下。
苏尧他们趁机退回到里屋,开始搬里屋的机器挡门。三个人缩在角落里,听着电锯运作的声音,感受着操纵者隔开门板,推倒阻隔,迈着沉重的步伐朝里屋来了。
“我有点想念那位大爷。”在电锯开始切割里屋的门时,苏尧说道。
☆、截肢
裴印萧听到广播的时候,正在4楼卫生间旁边。从卫生间的水槽里里疯长出了一大堆头发,像爬山虎一样占领了那一片走廊的上下左右。
裴印萧想起爬山虎,就想起了高中校园里有一栋被爬山虎覆盖的老教学楼,进而想起了苏尧。不,倒不如说他其实一直在想着苏尧,而想着想着,他就听到了苏尧的声音。他站在原地听了三遍,以为苏尧会在广播里叫一叫他的名字,可惜没有,看来事态是挺紧急的。
裴印萧双手插兜,直接从那堆头发上踩了过去,虽然有点恶心,但走这边上楼要更快一些,他想要快一点见到苏尧,从相遇开始,他还没这么强烈的渴望过这件事。
那头发还在生长,缠绕住一切能够缠绕的东西,藤蔓般延伸出美妙的弧度,如果忽略发质有些干枯毛躁,以及上边附着了不明物体这两点,倒可以勉强称之为艺术品——无人欣赏的艺术品也是艺术品。
然而5楼中庭一个人也没有,裴印萧等了几分钟,意识到事情不太妙。要是他们三个一路顺利,就算是从负一楼往上爬,也早该爬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