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界限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去万灵镇的经历吗?”那人丝毫没有被激怒,“你给大家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你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仔细想想,想起那个故事,你就知道我到底在跟你说什么了。”
那人拿着针筒继续逼近,赵诗云贴到门边,绝望地问:“你是不是在演戏呢?你想骗我,骗我让我承认我自己死了,这样我就真的会死!我告诉你,我不会承认的,我没死,我没死,我没死……”说着,她扑向了来人,狠狠地抢下了那人手里的针筒。
赵诗云拿着针筒,像赢得了什么战利品一般举高,但她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对,她手里拿的并不是针筒,而是一支尖端浸红的毛笔。她尖叫着甩掉毛笔,拉开身后那扇她一直不愿进入的门,像被什么蛊惑,又或是被什么驱逐,侧身躲了进去。
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关闭,发出“吱呀”声,赵诗云和那人四目相对。两双眼睛,一个静如无望的死水,一个满怀恢复记忆前的恐惧。在门缝彻底变为一线后,赵诗云转身走到里屋,站定在一排排停尸柜前。
“我记得我去过一次万灵镇。在万灵镇的石碑前,我许愿说,想要好相处的室友。家里人都笑话我没出息,我也只当那是个玩笑。下午,她们跑去打麻将、摘果子,我觉得屋里,就一个人跑回石碑前,想要拍照留念。。”
赵诗云低着头,话音带着哭腔,却还是一字一顿,像是在对谁忏悔着什么罪孽一般。
“石碑前,有个老阿婆在用红色的颜料填充上边的字。看到我过去了,那个老阿婆跟我说,那块碑不能那样用,我的愿望许错了。我很好奇,于是就问她应该怎么许愿,是要跪下磕头吗?她告诉我,那块碑是用来救命的东西,只会响应执念深重的人。平常的小事,它是不会搭理的。我很好奇,就让她多给我讲讲,然后她就给我讲了那个故事,后来,我也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李千航他们。”
赵诗云抬头,目光扫过所有的停尸柜,然后停在唯一一个做有标记的上边。
她走过去,拨开锁扣,抓住把手,然后缓缓地往外拉。“老阿婆说,隔壁村子里,曾经有人向万灵石碑许愿,想要救回自己重病不治的女儿。那个男人觉得,女儿还太小,需要母亲悉心的照顾和关爱。可他的老婆,那个孩子的母亲,心里也在酝酿同样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孩子,孩子需要她的爸爸。于是,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互相隐瞒,轮流去到石碑前许愿。好在石碑不贪婪,把孩子的母亲留了下来。”
柜中的人缓缓起身,因为温度太低,她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的惨白状。她接过赵诗云的话,继续说道:“可那母亲失去丈夫后,却变得不太正常,成日说一些疯疯癫癫的胡话。她说她去过一个神奇的地方,在那个神奇的地方,亲手了结了她丈夫的生命,还找村里的老师详细地记录下了整个过程。尽管她丈夫只是突发疾病死亡的。村子里的人觉得她这样的状态会影响到孩子,和村支书一合计,把孩子送去了隔壁村的另一个亲戚家。”
赵诗云退到一旁,看到柜中的那个人跳到地面,落地时,僵硬的身体已经显出了生机。
“我说这故事太荒谬了,我不信。那个老人指了指她自己,告诉我她就是那个被救活的小女孩。她记得她曾经死过一次,然后在她母亲口述中那个神奇的地方和父母短暂的团聚。我吓坏了,跑回茶楼去找家里人。但家里人陪着我回到石碑前的时候,那个老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回到家之后,我当然没把这个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的故事当一回事,也没有打算告诉任何人。”赵诗云爬上柜子,表情已经变得如同柜中的那人一样冰冷,“直到李千航向我打听这个去处。”
柜外的人伸手帮赵诗云整理好头发和衣服,然后轻轻合上了她的眼帘。“我真好奇,是谁去万灵镇许了愿?”
赵诗云感觉到自己冰凉坚硬的床被人推回柜中,外盖的锁扣一个接一个被合上,她终于安心,沉沉地睡去了。
☆、黑影
两个人打闹着往5楼去。每次裴印萧抛出一个理论,让苏尧慌得不行之后,两个人都能默契的忘掉这件事,回归到日常状态。看起来好像是自我蒙蔽,但苏尧明白,这是两个人在珍惜处于倒计时的美好时光。
“烦人,别跟我说话了你。”苏尧嫌弃地打开裴印萧的手,脸上还带着调情后的甜蜜笑容,但他边走边推,转身后一抬头,就看到其他人都已经在中庭聚集了,表情一个赛一个的难看,他连忙把自己也切换到说正事的频道。
“老苏,你俩可算来了。”明明要到楼上去集合,李千航却热情过头的跑了下来,苏尧以为他又犯傻了,刚要开口逗一逗,就看到他背对其他人,冲着自己做了一个哭丧的表情,似乎是要暗示什么。
可李千航并不精于此道,光是做个表情就心虚得不得了。他还没给一点儿别的信息,就匆忙转身,拉着苏尧往楼上走,并且快速地岔开了话题,“快来快来,等你们老半天了,还担心又出什么事儿了呢。”
苏尧只能按照常规操作接话,“没事没事。对了,我看底下血浪起得越来越高了,你们几个人找到出口了吗?”
“找出口?”沙哑的质问毫无感情,却有着与其声线完全不符的大音量。苏尧转过头,这才看到走廊那侧还站着第八个人。那人笼罩在一层浑厚的黑雾中,除了能勉强分辨出头部和躯干,其余的什么都看不清。
“你是旅馆外边那个人。”裴印萧跟过来一看便知,警觉地扯着苏尧的肩膀让他后退。退得太远,苏尧很快就意识到,裴印萧不只是在让他小心黑影,也是要他远离站在5楼的其他人。
黑影没有因为他们的动作朝他们靠近,他仍然站在原地,不紧不慢地说:“我是什么人,一点都不重要。”
说完这句话,黑影又不出声了。没有任何表情或肢体动作作为参照,苏尧没法判断他到底有什么深意,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再开口。李千航又朝苏尧摆弄了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苏尧无奈。他跟李千航确实一直是无话不谈的,但是他们又没达到心有灵犀的程度,这是几个意思,他完全不明白。
苏尧努着嘴,示意李千航应该把这套对这邹意试试。
“刚才说过的,我再说一遍。”黑影讲话像挤牙膏一样,明明离重点还有十万八千里,但就是非要停下来,看一看周围人的反应。
李千航最受不了这一套,“哎呀哎呀”地摆着手,走到了黑影面前,一手指着他,一手摸着头发,给苏尧介绍道:“这个人刚才突然冒出来,说了一句‘大家都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了吧?’然后就不说话了。你们来之前,他又说了一句‘谁能活着离开这里呢?’,然后又不说话了。这什么毛病?”
苏尧一惊,想起裴印萧告诉他的话,结合周围人的反应,他有些紧张地伸手捏住了裴印萧,想借着他手的温度求个心安。裴印萧不好做太大的动作,躲闪不及,被苏尧逮了个正着,苏尧感觉到他手心冰凉,不似平常那个大火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