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执行官Omega在五分钟后一个激灵清醒。
当他再恢复意识,状态明显有异。
他第一个动作是双手抱住了头。
“嘶……”半跪在地上的人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抽气。
执行官Omega,竟然在系统的短暂干涉又毁坏了外设后,直接苏醒了。
“我……”刚找回自我意识的末位执行官还有点神思恍惚,他忍耐着头脑内骤然多出的回忆冲击。
这个过程又远比岑归所经历的短。
岑归一眼看出来,执行官Omega此时的状态,跟自己的彻底苏醒仍有差异。
对方更接近于他过去的那147次,是短时性找回了自主意识和情感,在重新审视自我。
执行官Omega等冲击感稍微过去一点,他下意识看向岑归。
“欢迎。”岑归简短朝人一颔首,他像先到达落脚点的人迎接又一位风雪夜归客,“你也醒了。”
一句胜过千万句。
执行官Omega反应了一会儿,正要抬手去握岑归预备过来拉他起身的手,忽然,就有另一个人动作更快,对方还是直接伸出了一双手臂,直接往才清醒的执行官两臂下一抬,将他提溜起来。
伸出去的手没派上用场的岑归:“……”
手还抬在半空的执行官Omega:“……”
抢先一步提溜人的路庭笑眯眯:“不客气。”
也就是真名尚且不详,只有个代号“Omega”的执行官还挺天真单纯,他都没察觉这一提里藏着有名玩家的私心,还真直愣愣来了句:“哦,谢谢。”
很多事情来不及解释,眼下时间也没有那么富余。
执行官Omega转眼改换了阵营,他手上还拿着部分量产执行人的调度权限。
系统方才走的匆忙,也暂未察觉自己手下的高级执行官又少了一个。
“你们要去哪。”苏醒的执行官果断道,“执行人们跟着你们,可以帮忙掩盖行踪。”
时间紧迫之下,大家都先抓第一优先的事。
岑归和路庭还要继续向前,顺着感应到的能量轨迹持续深入。
执行官Omega本人跟着他们一块会行动目标太大,他只调度了量产执行人,自己很快决定要去混战区,看还能不能多帮几个同僚一块清醒。
临分开前,岑归突然出声问:“你本来叫什么?”
“啊?”执行官Omega脚下一停,他好像很久没被人问过这个问题,就算这会儿自我短暂复苏,也听得愣了一下。
岑归很有耐心,他重新问:“你的真名是什么?”
执行官Omega想了一小会:“……从,我姓从,从必安。”
“好。”岑归说,“祝你好运,从必安。“
执行官Omega——从必安挥了挥手,他边赶向混战区边高声回应:“我知道你叫什么,你是岑归,也祝你这边顺利!“
一直以来以代号相称的人,在决战场上终于得知了彼此的真名,开始用名字而非代号互唤。
岑归和路庭继续往前。
而另一边的混战也还在继续。
这应当算系统里史无前例的大场面,即便系统一直广罗素材,排列组合出的游戏场五花八门。
但纵观历代游戏场至今,它还从未出现过这种“大杂烩”。
来自不同游戏场的初代BOSS,召唤着他们被复制去大量游戏场的分体,又还从各个系统分区带来了风格迥异的装备武器。
枪炮,弹药,高科技激光刀与更为传统的手持式火箭筒。
——这是来自重火游戏场及科幻游戏场的赠礼。
绚烂异光不时在人群里穿梭,半透明的珍珠色雾影不停在战场上闪现。
——这是来自魔法及诅咒横行的小世界的祝铸。
异兽横行,巨物碾过地面,每一步都踏得地动山摇,而水席卷于空,长蛇一样的火焰和水龙并行,又互相纠缠,将需按吨计的水柱和炽烧烈火一块重重拍进敌方火力点。
——这是脱离“驻场”束缚的怪物高唱的狂战之歌。
其实系统的主意识还有一样不解,那跟它发觉了自己的“上等工具”——前首席执行官竟然再度“叛离”不相上下,为它带来同等的困惑。
它并不能良好解读初代BOSS们对自己的反抗。
假如说,玩家们心甘情愿加入这场战役,是为了找到打破无限游戏的突破口,为了提前终止反复求生,让这场生命游戏尽快结束。
而执行官的反叛是因为他们也曾是玩家,这是一场找回真实自我,重获自由之战。
那么初代BOSS们呢?
NPC,他们生来就是系统的造物,从未去往过系统之外的世界,他们为什么要反抗主意识的操控,又有什么必要去向往所谓“自由”?
系统核心疯狂运转,能量大幅消耗。
岑归和路庭追踪能量轨迹到了去往核心的隐藏通道附近时,系统似乎按捺不住,它又一回降临已彻底沦为战区的童话王国游戏场,却是发布了一条全区实时广播。
那条广播指向如此明确。
系统首次跳过了玩家,它质问自己的“下级造物”,问诞生于它又反抗它的NPC:“假如系统最终被摧毁,核心得到破坏,你们将与我一同不复存在。”
“你们反抗我,摧毁我,即是自毁。”
“你们为什么还不停下来?“
广播指向明确,发布却面向全战场。
部分玩家听后都下意识放缓了进攻,他们把视线投给了近在咫尺的NPC。
人的情感有时就是那么神奇,经过一场长达数小时的作战,同一阵营上的对象都已被默认为队友,而不管双方原本或是陌生,或是立场完全相对。
察觉到了“系统毁=NPC消亡”等式的玩家尚在迟疑,初代BOSS们却仅停止须臾。
转眼湖浪滔天,烈焰破空。
湖怪山一样的身躯和巨鸟一同撞向了最近的火力点。
他们用行动回给了系统主脑一句反问:“那又如何?”
一损俱损是可以预见的结局。
而他们本来,也是为了比“畏惧消亡”更值得在乎的东西,才于这里集聚。
就比如说270号游戏场的湖怪,祂是黑水中学湖神的分体,是被系统简单粗暴复制出的数据,再投放至新游戏场做新任驻场BOSS。
系统能够设定他们的诞生,决定他们的去留,却无法控制他们每一分每一寸的思维和心情。
湖神曾为女孩高小婷感受过一次次的痛苦,祂在游戏场里不断与没能拯救的女孩失之交臂。
仅有极少数玩家打出圆满结局,使祂与高小婷和解。
更多的游戏轮回里,祂在愤怒,在憎恨,在夜晚一次次地挪动着湿滑身躯攀上湖岸,把“仇人”拖进湖底。
——而被简单复制的270号湖怪继承了本体的愤怒。
荒原雪夜游戏场里,湖怪也在夜晚上岸,祂穿梭在安全据点,一次次翻找那些房间,然后怀揣着恶意拖人入湖。
祂在找什么?祂又在为什么愤恨呢?
被随意复制打包的数据,祂会知道在这局限的,被系统圈定的一方天地里,是永远也找不到另一个祂记忆该有的身影,不会有那个女孩的吗?
“我把这上面欺负你的人都杀光。”蛰伏在阴暗湖底的怪物静静想,“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害怕,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而将时间拨回那一天,当路庭把湖怪误以为是岑归的“本体”,风度翩翩地一牵湖怪触手,再郑重其事说“给我变”时,那短暂怔愣的怪物在想什么?
祂是在想这个玩家真的有病。
还是在想另一个残存在潜意识里的,会知道祂人形的女孩子?
答案或许是后者吧。
湖神是黑水中学游戏场的核心,祂却将自己的核心之位分给了女孩一半。
高小婷是和显出了原形的苏静水一起来的,被祂一直紧密保护在自己的庇护之地。
连之前见旧友岑归,湖神都把女孩护着,让高小婷待在祂于湖底撑开的防护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