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那怪物白天并不出来,从早上七点到凌晨一点,对方每日安静潜伏湖底的时间长达18小时。
尽管如此,可活到第四天的人谁没听过夜晚在门外爬行的声音,谁不对那报丧一般的敲门心怀阴影。
就连舒藏真眼看黑湖越来越近,也忍不住又有点怂了。
“哥。”舒藏叫路庭,“你真要到那么近的地方去看看啊?”
“你不用走太近。”路庭低头把小朋友一瞥,“别完全走出我的视野范围,找一个我能看见的角度,我一个人去湖水边就行。”
听到他真这么说,舒藏又开始不好意思了:“但是……我要不还是……”
在仓鼠同学“要不还是”完,与自己的仗义和怂达成一致之前,路庭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视线逡巡在黑湖及周围的枯木林间——枯木林环绕黑湖,林内的枯树干瘪虬结,树身细长曲立,远望而去,仿佛一群被迫扎根湖畔的扭曲人影。
忽然,路庭似有所感,飞快转头凝神向黑湖边看去。
他站住了。
湖畔多出了一道货真价实的人影。
背景是游戏场正从雾霭沉沉走向正午炙阳的天空,阳光才刚在空中划出一条金光璀璨的分界线,半朦胧半明亮的天之下黑湖依然浓黑如墨。
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静静立在湖畔,背朝后方三色分层的天地,穿过湖面的风把那人头发和衣摆微微扬起,他淡色的嘴唇唇角平直,外套随风扬开时隐隐露出一段紧窄腰线,好似能融进天地风景。
“哥?”舒藏疑惑的声音响起来——这少年刚刚低头做心理斗争,闷头朝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他和路庭的距离又被拉开,但这一次是因为路庭没走了。
“你在看什么?”舒藏跟着路庭往前方望,表情和声音一样迷惑。
“你没……”路庭本来想说“你没看见那边有个人么”,然而话到嘴边,他才说了两个字,路庭倏然顿住。
他意识到湖畔边的人仿佛昙花一现,在舒藏抬头时已经又消失了。
那人是谁?他出现在那的时间那么巧,刚好只够路庭一人把他清楚看见。
他是专门来让我看见的么?路庭想着,回首迎上舒藏还是迷茫的神情,仓鼠同学还在等一个解释,路庭若无其事改口,把之前的话变成了:“你没想好该怎么办,按我说的做就行。”
“……噢。”舒藏直觉路庭原本要说的好像不是这句,但他毕竟也已经熬过了大半轮游戏,知道有些事如果别人不多说,就没必要追问。
小同学很上道地点点头,他最终的决定是按着路庭说的,他呆在对方视野范围内就好,没有勉强自己也走到湖水边,免得到时候还碍手碍脚给人添乱。
路庭在黑湖边转了一圈,重点查看水与岸的交界,他今天专门来这一趟,就是想要弄清楚怪物的每晚动向是否有迹可循。
那个忽然出现又转瞬消失的人影没有被他忽略,他猜测对方的动机,觉得对方当时投向自己的注视像是一种提醒,也有可能是警告也说不准。
可是提醒什么?不想让他靠近湖边……还是想要让他走到湖边?
那人的身份来历也在路庭心里过了个来回,他首先排除对方是玩家,因为本场内的所有玩家——包括已经被淘汰的和还在的——路庭都记得。
而且如果他之前就见过这么一个人,他觉得自己没理由会忘记。
那么,不是玩家,剩下的选项就只有NPC和……
“总不可能是你吧?”
蹲在湖岸边的路庭忽然浓黑长眉一挑,面朝黑湖水面,他勾着嘴角,姿势松松散散,神色又跟讲真的似的,悄声问白天蛰居水下冬眠的怪物。
“……”
湖面平静无波,风都仿佛很嫌弃这个结论地绕着人打了个转。
玩家看不见的光影混淆的角落里,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按上腰间,皮革包裹的指尖无声滑过了长鞭短柄。
*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派出一个执行官】
路庭:【立马敞开胸怀准备接住】
公事公办的岑归:?
第003章 碰面 “给我变。”
游戏时间凌晨两点十五分。
玩家路庭显而易见就是岑归的第一嫌疑人,岑归已了解过对方胆大敢莽的行事风格,也无声旁观了这人一些着实乖张的行径。270号游戏场本轮起始玩家共100名,路庭毫无疑问是其中最出挑、也最惹人注目的那个,如果说别人只是在常规求生,那路庭的前面就还要加上一个“挑战极限”。
这人屡屡挑战极限,又屡屡幸存,怎么看都像系统怀疑的那个涉嫌钻漏洞的人。
岑归谈不上对这种类型的玩家有任何想法,他的工作是维护系统秩序,修正错误、处置违规也都是他工作内容的一部分,他按部就班完成工作,很难因此出现情绪起伏,也几乎从不在工作里夹带个人偏好与私心。
高级执行官似乎就不该拥有偏好和私心。
但看见这样的画面,仍是岑归没有预料到的——
今夜的黑湖怪物也是凌晨一点出门,离开了位于湖底的巢穴,顶着刺骨风雪爬上岸穿行在庇护所间。
岑归看见黑湖怪物敲响了路庭所在的庇护所的门,但和湖怪以往登门时的情形不太一样,那间庇护所里没人惊慌失措地尖叫,也没人为不幸降临自己头顶而绝望嚎啕。
太安静了。
湖怪沉闷而有力地敲了三下门,随即破门而入,“嘭”的一声巨响在夜晚本该传出去很远,又被即刻卷进漫天风雪间,好像破门声仅仅只是一声雪暴带来的呼啸。
黑湖怪物滑腻的触手滑进了屋里。
……然后不动了。
发生了什么?
岑归一开始并没有进到屋内,他站在一个足够俯瞰所有庇护点的位置,确保所有玩家的活动范围尽收于他眼中。
湖怪的反常让他选择朝屋内靠近,他需要更近的距离来查看详情。
随即拉近距离的他看见,屋内,湖怪的身体在探入门中后竟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个精心制作的机关以奇妙的角度拦住湖怪去路,将怪物暂时封锁在门、墙壁及机关形成的夹角间。
湖怪在发现屋内有人时就该愤怒,被“不速之客”袭击后更该暴跳如雷,怒火加倍,可奇异的,湖怪居然也安静着,仿佛一时对现状没有反应过来。
可能是因为湖怪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吧。
用机关卡住了的路庭就站在湖怪跟前,没有戒备拉开距离,也没有趁着湖怪行动受限乘胜追击。
路庭在湖怪的触手间拣了拣,然后拉起了其中一条,好像是把那当作湖怪的手,郑重其事地握住了。
湖怪:“……”
高大英俊的玩家以一种堪称绅士的姿态,认真地说:“给我变。”
湖怪:“…………”
一片神秘的寂静。
户外还在雪风呼啸,大敞的庇护所门板在暴风吹动下窣窣作响,湖怪墨汁一样浓稠黏滑的身体上裂出了两只大黑豆般的眼睛,和诚恳注视祂的玩家两相对望。
生平罕见,岑归陷入了一阵十分哲学的思考,他久违的在工作中有了其他情绪,对所见感到迷惑。
并且紧接着,迷惑里还多出了一点别的什么。
因为他想起来,上午的黑湖湖岸,路庭对着湖说过一句——“总不可能是你吧?”
“总不可能是你吧”,这话难道真是认真的?
……竟然真有人能在说这种话时是认真的?
岑归不能理解。
幸好现场不能理解的听众并不仅他一个。
湖怪终于回过神,后知后觉当前场景哪一个情节都不对劲,祂骤然爆出一声嘶吼,两颗黑豆眼珠下随即挣开一张狰狞巨口,密密麻麻的螺旋状尖牙遍布口腔,被路庭握在手中的触手反绞上人类手腕,首先就要把这只冒犯自己的手拖进嘴里嚼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