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
洛桥看得两眼发直:“你……你家里……让你带那么值钱的东西?”
别说一对,就是上头挖指甲盖大一小块下来,都够他家那块地两年的收成。
提灯扬起下巴点点头:“让我带。”
洛桥一言难尽:“你……你家这条件……怎么还叫你来参军呢……”
提灯说:“他叫的。”
“他?”洛桥问,“谁?给你做这簪子的?你阿妈?”
提灯不理解洛桥为什么说人总要加个“阿”字,阿妈、阿妹。
他思索片刻,放低了声音,含糊道:“阿……九……爷……”
洛桥微怔。
房中陷入寂静。
良久,洛桥恍然大悟:“你阿爷给你做的?”
“阿爷?”
提灯琢磨着,这俩字和谢九楼的名字大差不差,便使劲点头。
门外,“阿爷”隐在窗户后,已经快气得两窍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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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楼:在别人嘴里演完提灯家中三代
(双更√)
(晚上再更一章)
第62章 62
62.
谢九楼正打算进门,又听洛桥对提灯道:“今儿早上千夫长的话你听没听见?”
他在门外暗自嗤了一声:这不是抓着二叔公问排第几,尽做无用功么。
果不其然,提灯没吭声。
洛桥便说:“九爷这回北上,只带三千精锐。且除了副将和都尉,其他人都不指定!有想法的就往上头报,不管报了多少,只要最后那三千个确定下来,全记二等军功……二等!那换平日里,得杀这个数!”
洛桥比了个二,意思是两千个人头。
“……不过千夫长也说了,九爷这趟出征,没有个名目,也凶险得很。要去的,就得做好把身家性命搭上的准备。我倒是想好了,横竖得去。那军功一立,我阿妈阿妹这辈子都不消愁了。提灯……你去不去?”
洛桥来之前想,提灯那么瘦弱一个人,都被逼来军队,想必家里是有说不出的苦楚。这二等军功的差事儿,说不定他比自己还积极。
一顿雪花糖片吃完,洛桥觉着,提灯这家境,犯不着为这点军功涉险,他定是不去的。
提灯低头收拾着包袱,也不晓得刚才洛桥那么一大堆话他听进去几句。只不咸不淡地说:“去。”
洛桥一愣,又道:“那你……去不去做九爷的帐前侍卫?”
提灯手上动作一停,抬头道:“九爷?”
这才是谢九楼大中午跑这一趟的目的。
洛桥点头:“早上千夫长说了,九爷要从去的三千人里头挑个帐前侍卫,贴身给他放哨的。同吃同住,遇事儿给九爷护卫。虽然我觉着,九爷……应该也用不着别人来护卫……”
不过这差是肥差。说着等级和普通小士伍没区别,可扎堆跟在大军后边撵的小士伍,和九爷身边如形随形的小士伍,孰轻孰重,那些人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日就是死,大军一窝蜂一起死,跟为了保护九爷而死,分量也不一样。
是以这消息一出来,各个能报名的征兵帐子都是挤破人头的光景。
提灯昂首:“我护卫。”
谢九楼在门外,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洛桥问:“你也要去?”
提灯点点头。
洛桥抠抠后脑勺:“我也要去报来着……一会儿顺便替你报了!不过……你这身板,到时候比赛,要是吃不消就别硬撑啊。”
他拍了拍提灯的肩:“等兄弟我征上了,照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提灯听不懂中土话里这些俗语,只能学着洛桥的模样也抬手拍拍对方的肩:“我也带你,吃的喝的!”
洛桥咧嘴笑笑,跳下炕往外跑:“那我去了啊!”
谢九楼闪身回避,等人跑远,方才踱步进门。
提灯还低头捣鼓身边的包袱,眼前光线一暗,他当是洛桥回来,抬眼一看,旋即弯起唇角。
谢九楼板着脸,一手按住提灯头顶,一手摊开打湿的锦帕,二话不说往提灯脸上一盖,又搓又擦。
“一张脸黑成这样还笑得出来……自己抹的?”
提灯声音透过帕子听起来嗡嗡的:“洛桥。”
谢九楼松手:“那小子叫洛桥?”
提灯仰头,鼻尖和额头被谢九楼擦得发红。
“那我叫什么?”谢九楼问,“你阿爷?”
提灯又抿着嘴笑。
“我问你,谁家阿爷二十岁?”
提灯目如朗星:“九爷。”
谢九楼垂眼冷视,要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呢——提灯这模样,再多看几眼,他都怕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他错开目光,咳了一声:“你要做我的帐前护卫?”
问完他又在心里骂,怎么自己也开始明知故问。
提灯说:“要做。”
谢九楼:“要跟他们打架的。”
提灯:“打。”
谢九楼嘴角刚要翘起来,一咬牙,又沉下去,绷着脸嘱咐道:“打的时候,收着点。别露玄息,别伤人。”
这一回征名,报的人远超三千个。眼见着还有大半个月就要上路,副将宴光给谢九楼出了个主意:反正关着也是关着,不如叫报名的将士们比试比试,除去报了名的百夫长和千夫长,剩下的士伍和士伍,士伍和和十夫长两两相对,谁赢了,谁就进这支三千人的队伍,打到名额满为止。谢九楼的帐前侍卫,也从这些人里挑。被挑中的,旁人不服气,照样能下战书,赢了就顶上去。
军营里头最不缺莽夫和练兵场,不过短短十日,三千大军便基本定下,提灯和洛桥皆名列在册。往后的比拼,便是争谢九楼帐前护卫的位置。私下里,已经有看热闹的士兵趁夜出注买股。
提灯的名头在这期间日渐打响,也有人说:“他那点功夫,也就打打咱们这些兵豆子。能进那三千人里的,越打到后头,哪个不比他强?真要跟那些人抢,赢不了。”
宴光从后头一把撩开帐子,给几个小兵吓得够呛,捧在掌心嗑的南瓜米登时撒了一地。
他借着那盏半枯的油灯看了看他们的注盘,面不改色放了一粒碎银子在赌注最少的那一堆铜板里:“我买提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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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楼倒一连数日都不曾上练兵场看过,一直到赛事接近尾声,才闲逛似的去那边走了两步。
才刚到门闸处,就见着提灯一个人站在圈出来的赛场中央,脱了盔甲,一身束口麻衣,两手护腕还是春温秋筠给他做的那副,面前几丈开外都是待上场的老兵——说是老兵,至多也就比提灯大四五岁,正儿八经有些资历的百夫长和千夫长,不得参赛。
谢九楼站在远处,笑吟吟看他比了一回。
起先赛场迟迟没人肯出来,提灯等了会儿,说:“五个。”
意思让五个一起上。
俄顷,圈外才有人对过眼色,慢慢踏出身影。
提灯一脚略退半步,微微侧身,朝他几人颔首。
接着便闻几声暴喝,眼前五人其刷刷向他举拳袭来。
满场除了他都非玄者,提灯老老实实记着谢九楼的话,收好玄息,数场打斗,皆靠肉搏。
只见五名士兵眨眼间离他不过方寸,提灯探出两臂,率先攥住距他最近的左右二人肩头,朝里一拉,趁两者转背之际借着反力后仰滑行至前,彼时更外侧两个人反应过来,当即便转身探手朝他抓去。
提灯抬脚朝后空翻,两支胳膊将手下二人肩膀往地上一掼,自己顺势一跃而起,于空中劈开双腿,弹踢向两侧,左右四人俱是如棍击胸,闷哼过后,内里一震,倒的倒,扑的扑。
他合腿落地那当儿,最后一个人斗牛一般闷头上前,死死抱住他胳膊,企图将他往木栅上撞。
他连退三步,最后稳住下盘,再一顿,就着被抱住的那支胳膊往上一提,肋与臂膀夹紧那人使其不得脱身,接着便推车一般疾步往对方后背栅栏处横走,另一手握拳,横勾在腹前,连连朝对方肋中击打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