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内人
“你做什么?”阿怡问。
阿涅完全无视阿怡,继续自顾自地换衣服。穿上一双残破的黑色皮鞋后,他取出一顶附著灰白色假发的帽子,盖到头顶上。他又从铁箱拿出一面座橙镜,仔细瞧着镜中的自己,将两团棉花塞进嘴巴,分别藏在腮帮子两边,令他的脸颊略微臃肿。接下来他用白色的涂料抹在眼眉和胡碴上,再戴上一副老气的金边眼镜。
刹那间,阿涅看起来老了快二十岁,活像个六十岁的老头。他眯着眼,半皱着眉,眼角的皱纹比平时深刻几倍,加上上唇微张,稍稍露出门牙,两边的法令纹更教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
“我去去就回。”阿涅换上一把低沉的声线,对阿恰说道,然后离开车厢。阿怡猛然想起,阿涅昨天说过他曾乔装跟踪杜紫渝,大概就是用类似的技巧。''
阿怡回头望向二号萤幕,看到阿涅正走进餐厅,可是镜头拍不到餐厅里的情形。就在她正要纳闷的时候,笔电萤幕上一个摇摇晃晃的视窗画面抓住她的注意,细心一看,才察觉视窗里映着、带点古风的棕色木制柜台正是狮子山餐厅里的环境——阿涅身上带着一个隐蔽式摄影机。
“先生,一位吗?”
笔电喇叭传出声音,阿怡从画面确认那句话来自餐厅服务生。
“啊呀,我想买外带哪。”
就在阿涅说出这句话时,镜头转到左方——阿恰看到,坐在角落的正是杜紫渝。
“先生想点什么?”
“哎哟,你们有没有三明治啊?”
“三明治啊,我们有这几款。”
“不好意思哪,我眼不好,看不到菜单……”
就在阿涅跟服务生一答一合之际,画面里的杜紫渝忽然抬头,神色紧张地环顾四周。阿怡瞧向旁边,才发现工作台上的手机和那台导什么扩音器都不见了。
“……那茄牛治32就好了啦。”
“好的,一客茄牛治,二十八元。”
阿怡几乎没听到画面外阿涅和服务生的对话,她只盯着杜紫渝。纵使阿涅身上的摄影机拍得不够清晰,但她也看得出杜紫渝脸上的表情已由紧张转为惊惶。杜紫渝一时望向前方的一对情侣,一时定睛瞧着邻桌的男生,就像他们是厉鬼恶魔似的,正伺机勾魂夺魄。阿怡此刻明白阿涅这招的可怕之处——假如杜紫渝够清醒,察sJnL自己听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大抵会以为自己疯了。昨晚的骚扰电话没错不过是一场胡闹,但就如阿涅所说,那只是引子,现在的手段才是真正的杀着。
“先生,你的茄牛治。”十分钟后,喇叭传来这一句。
“谢啦。可以给我几张纸餐巾吗?”
画面中一名服务生刚为杜紫渝送上一盘意大利面,然而杜紫渝在服务生离开后仍没有碰餐具,继续打量其他人。接下来发生的事十分急促,忽然间,杜紫渝按着餐桌站起,浑身发抖,脸色苍白,面容扭曲。她边环顾四方边走到柜台.丢下一张纸钞,头也不回冲出教厅。“小姐?小姐!”
阿怡望向另,台萤幕,看到杜紫渝逃出餐厅后,在路上狂奔,很快便离开镜头范围。与此同时,阿涅大力的开门,将装一盒的胶袋丢到工作台上,二话不说挤回一座,开车追上去。
杜紫渝回家后,阿涅和阿怡再次来到她家附近,个停车位守候。阿恰想杜紫渝差不多要崩溃了——她看到对方回家后发疯似的将所有电灯和电视打开,再一头躲进被窝之内。
“看,我没骗你吧。多有效。”阿涅一边脱下乔装的衣服,边说。
“嗯……嗯。”阿怡不知道如何回应。阿涅再次令她眼界大开,可是她不甘愿称赞这个男人。
“这是前菜,”阿涅用湿纸巾抹去眼眉和下巴上的白涂料,“明天便是主菜。”
“明天?”
“杜紫渝的反应比我想像中大,既然如此,为免夜长梦多,明天我便会走最后一步。你喜欢的话可以留在这儿继续欣赏杜紫渝这样子,但换作我的话,今晚便回家好好睡一觉,留点精神明晚看结局。”阿涅说罢,打开餐盒取出三明治,咬了一口。“这家蟹厅的三明治附带薯
32.即番茄加《$(838.1>80三明治.
条,不错。可惜没有番茄酱。”
由于阿恰昨晚只在车上断断续续的睡了几小时,今天又在图书馆劳动了一整天,身体十分疲累,只是精神上知道这是替小雯报仇的关键时刻,才凭着意志前来观看杜紫渝接受制裁。听到阿涅的说法,她便决定先回家,准备翌日进行最终复仇。
然而这晚阿怡睡得不好。她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不安,半夜好几次转醒。杜紫渝惊恐的样子不时浮现脑海,而那张脸孔却不时从杜紫渝变成小雯的。难过、愤怒、惊惧的情绪交替袭来,到她完全清醒时,已是早上八点,临近上班时间。
“阿恰,你这几天还好吗?”午休时,在图书馆的休息室里Wendy对阿怡问道。“我看你好像很累似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有心了。只是这几天有点私事要处理……”阿恰勉强露出笑容。“明天开始应该会好起来了。”
“哦……”Wendy搔搔头发,说:“没事就好,我看你气色一天比一天差.有点担心啦。上个月你也说过类似的话,我怕你遇上什么大难题。别怪我鸡婆,要是我能帮忙的就告诉我,就算要借钱也无问题……”
“……谢谢啦。”
因为Wendy的话,阿怡不禁反思——过了今天事情就真的了结吗?或者该问的是,即使复仇成功,她心里的那根刺就能拔掉,重拾昔日的平静生活吗?
阿恰不敢想下去。事到如今,已无回头的选择。
晚上七点,阿怡压下心里的忐忑,再度踏足广播道。这天阿涅将车子停在杜紫渝家楼下不远处,跟大厦入口相距不过三十公尺,但由于路边种着几棵大树,停在树荫下的厢型车也不甚显眼。当阿怡步近车子,车门再一次提前滑开,只是探头出来的阿涅跟以往有点不一样,他正在讲电话。他示意阿恰坐到之前坐惯的座位上,自顾自地离开车厢,带上车门。阿怡本来有点好奇阿涅在跟谁谈话——她不知道是不是又有突发情况——但当她转头看到墙上的监视萤幕后,她便无法移开视线。
她没想到杜紫渝会变成这副模样。
阿怡独自待在车里,仔细瞧着萤幕中颓然乏力、沮丧失神的杜紫渝。画面中的杜紫渝坐立不安,一时站起来在房间中踱步,一时坐在电脑前惘然地盯着萤幕,有时又焦灼地拾起手机,按动几下后,用力丢到一旁。她蹲坐在椅子上时身子摇晃,神态恍惚,目光空洞,乍看还会以为是患上精神病的病人。阿怡留意到杜紫渝双臂震颤,只是她不知道那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抑或两者皆是。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杜紫渝正陷入严重的焦虑不安,加上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孔,她知道对方昨晚睡得不好,甚至没有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