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麻烦是我的职业
那个满头银发的主持人正穿行于各桌之间,一边鞠躬一边说话,正往皮特·安格里斯与女孩坐着的这桌走过来。女孩盯着皮特·安格里斯背后一面镀金的大镜子,突然整张脸扭曲着,惊恐万分,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特里莫·华尔兹懒散地走到桌边,一只手扶在桌上,将他那个可以看到脉纹的大鼻子探到皮特·安格里斯那,微微一笑。
“嗨,皮特,麦金利被他们‘干掉’后就没见到你了。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呗,”皮特·安格里斯沙哑地说,“那天我都喝醉了。”
特里莫·华尔兹咧嘴大笑,然后转头看着女孩。女孩迅速跟特里莫对视了一眼,又立马避开他的目光,手指不停拨弄着桌布。
华尔兹轻柔问皮特:“以前认识这姑娘?还是刚刚选中她?”
皮特·安格里斯耸耸肩,一副很无聊的模样,“特里莫,我只是想找人陪我喝一杯,给她发奖金好吗?”
“当然,没问题。”华尔兹拿起一杯鸡尾酒,做出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伤心地摇摇头,“希望我们能够提供更好的酒水,但是50美分一杯能拿出什么好东西,要不去我那喝上几口好酒,如何?”
“我和她吗?”皮特·安格里斯温和地问。
“对,你俩都去。等我5分钟左右,我要先去打点一下。”
特里莫捏捏女孩的脸颊,然后离开了,他那穿着定制西装的肩膀松松垮垮地一摇一摆。
女孩绝望地低声沉吟:“所以你叫皮特,你一定是活腻了,皮特。我叫图肯·韦尔,很傻的名字,是吧?”
“我喜欢这名字。”皮特·安格里斯轻声说。
女孩盯着皮特·安格里斯喉咙上白色伤疤下面的一个地方,眼睛渐渐噙满了泪水。
特里莫·华尔兹侧着身子在各桌之间移动,不时和每桌的顾客寒暄几句,走到远远的那堵墙那,沿着墙走到表演舞台,站在那儿环视整个舞厅,然后直视着皮特·安格里斯,头一撇,便穿过一对厚厚的窗帘退到了后面。
皮特·安格里斯把他的椅子推进去,站了起来,说:“我们走吧。”
图肯·韦尔颤抖着将烟摁灭在玻璃烟灰缸里,喝完杯中的酒,站了起来。他们从桌子中间穿梭回去,沿着舞池的边缘走到舞台的一侧。
窗帘拉开,出现一个昏暗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门,地板上铺着破旧的红地毯,墙上裂缝斑斑,门也是开裂的。
“左边最后一个。”图肯·韦尔低声说。
皮特和女孩到了门口,皮特·安格里斯敲了敲门。特里莫·华尔兹叫了句“进来”。皮特·安格里斯看着门站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着女孩,目光坚毅。他推开门,让图肯先进。
房间不是十分敞亮,书桌上一盏椭圆形的小台灯把打磨的地板照得发亮,但那破旧的红地毯和外墙上那又长又重的红窗帘依旧光泽暗沉。空气很闷,散发着浓郁香甜的酒味。
特里莫·华尔兹坐在桌子后面,双手摸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面有刻花玻璃滤酒器,一些镶金边玻璃杯,冰桶和灌满水的虹吸管。
他笑了,摸了摸他的大鼻子。
“来,你们自己坐。这是苏格兰利口酒,150毫升得花上690美元,这么贵——还是成本价拿来的。”
皮特·安格里斯关上门,慢慢地将房间环视一圈,看看垂至地板的窗帘,又看看未打开的吊灯,然后从容地解开外套最上面的纽扣。
“这里挺热啊,”他轻声说,“可以打开窗帘后面的窗户吗?”
那个女孩坐在华尔兹对面的圆椅上。华尔兹对她很温柔地笑了笑。
“我怎么没想到,”华尔兹说,“请你打开一扇窗好吗?”
皮特·安格里斯走过桌子尾端,向窗帘走去,经过华尔兹旁边时,往外套上方摸,摸到了外套里的那把枪的枪托,他轻轻地移向红色窗帘,差点就没看到在窗帘和墙之间的暗影里有一双宽大的黑色方头鞋。
皮特·安格里斯来到窗前,左手猛地拉开窗帘。
那双鞋靠着墙,可窗帘后面却没人。华尔兹在皮特背后冷笑一声,沙哑冰冷地说:“老兄,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女孩发出一声哽咽,但声音又不像尖叫。皮特放下手,慢慢地转身回头看,看到一个黑人。黑人身材巨大,像大猩猩一样,穿着一件宽松的格子西装,这件格子西装显得他更加庞大。他赤着脚悄悄地从壁橱门出来,右手举着一杆比手还粗的巨大黑枪。
华尔兹也举起了枪,那是一把狙击枪。黑人和华尔兹静静盯着皮特·安格里斯,皮特举起双手,眼睛放空,紧闭着小嘴。
穿格子西装的黑人散漫地大步向皮特走来,将枪抵在他的胸口上,伸手摸进他的外套,摸出一把枪,随即把枪扔在身后的地板上,随性地转起自己的手枪,枪托打在了皮特的下巴上。
皮特打了个趔趄,下巴流出咸咸的血。他眨了眨眼,沙哑地说:“大块头,我记住你了啊,你等着。”
黑人咧嘴一笑,“我等着你,伙计。等着你。”
黑人又敲了皮特一枪,然后突然把枪塞到一个侧边口袋里,抽出两只大手,扼住皮特的喉咙。
“你骨头硬是吧,我就喜欢欺负你这样的。”他几近轻声说。
黑人那像门把手一样又大又硬的拇指按在了皮特脖子上。皮特眼前的这张脸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但依稀还能看见一抹大大的笑容,那张脸在渐弱的光线里摇摆着,已然成了一张虚幻神奇的脸。
皮特用小得就如玩具气球一样微不足道的力量向那张黑脸挥了一拳,一拳过去落了个空,大块头将他翻了个身,一条膝盖戳在他背上,皮特受迫跪了下来。
好一会儿,房间里只能听到皮特的脑袋流血的声音,没有别的任何声音了。尔后,他似乎听到远处一个女孩微弱的尖叫声,从到更远的地方传来特里莫·华尔兹的喃喃自语:“鲁夫,差不多了,停手吧。”
皮特听到一声枪响,火红的鲜血应声迸溅而出。黑暗变成了静默。没有什么能挤进这片静默中,连血滴的声音都被挡在耳外。
黑人将皮特瘫软的身体放倒在地,后退几步,两只手相互搓着。
“是的,我喜欢欺负你们这样的人。”他说。
穿格子西装的黑人坐在长椅的一侧,疲倦地弹着五弦班卓琴。他的脸很大,表情庄严而平静,透出些许悲伤。他慢慢地拨动着五弦琴琴弦,头偏向一边,嘴角叼着一根皱巴巴的烟头。
他发出一种低沉的嗡嗡声,他在唱歌。
壁炉台上一台廉价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是11∶35。这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家具明亮,但摆设过多,屋里有一盏红色落地灯,底座上放着一群法国娃娃,铺着一张艳丽的地毯,上面的图案是一颗大大的钻石,还有两扇装有窗帘的窗户,窗户之间是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