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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序杀局1玄甲卫

作者:王觉仁 时间:2023-01-14 09:38:54 标签:王觉仁

  为了证实上述判断,萧君默又翻看了许多史料,终于在《世说新语》中找到了一则记载。在永和五、六年间,王羲之与谢安同游冶城,当时的谢安正避世隐居,崇尚清谈,一再拒绝朝廷征召,执意不入仕途,于是王羲之便毫不客气地批评了谢安: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

  所谓“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意指当时的东晋战事不断、边患频仍,自该人人效力于国家。于此可见,王羲之一直是心系天下的。而到了永和八年,殷浩北伐惨败,王羲之更是痛心疾首。萧君默找到了他当时写给殷浩的一封信,其中有这么几段话:自寇乱以来,处内外之任者,未有深谋远虑,括囊至计,而疲竭根本,各从所志,竟无一功可论,一事可记,忠言嘉谋弃而莫用,遂令天下将有土崩之势,何能不痛心悲慨也。任其事者,岂得辞四海之责!

  今军破于外,资竭于内……任国钧者,引咎责躬,深自贬降以谢百姓,更与朝贤思布平政,除其烦苛,省其赋役,与百姓更始,庶可以允塞群望,救倒悬之急。

  在此,王羲之的一腔忧国忧民之心溢于言表。萧君默记得,曾见过王羲之的一幅字帖《增运帖》,其中也有这样一句话:为居时任,岂可坐视危难?

  永和九年,主幼国危,内忧外患,“军破于外,资竭于内”,王羲之若不愿“坐视危难”,他又能怎么做呢?

  答案就在兰亭会。

  既然时任宰辅的殷浩志大才疏,无力挽回时局,那王羲之便只能另辟蹊径、独树一帜了。也许,谋求在朝廷之外秘密建立一支武装力量,以济时艰,力挽狂澜,便是当时王羲之的势在必行之举!

  弄清了兰亭会的历史背景和王羲之当时的心态,萧君默又列出了当年四十二名与会者的名单,准备进一步查证他们的确切身份和时任官职:王羲之、谢安、谢万、孙绰、徐丰之、孙统、王彬之、王凝之、王肃之、王徽之、袁峤之、郗昙、王丰之、华茂、庾友、虞说、魏滂、谢绎、庾蕴、孙嗣、曹茂之、华平、桓伟、王玄之、王蕴之、王涣之、谢瑰、卞迪、王献之、丘髦、羊模、孔炽、刘密、虞谷、劳夷、后绵、华耆、谢藤、任儗、吕系、吕本、曹礼。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竟然把萧君默吓了一跳。

  考诸史料,东晋政权先后由琅玡王氏、颍川庾氏、谯国桓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等掌控,而在这场兰亭会上,这五大士族居然都有代表出席:王羲之及六个儿子是琅玡王氏家族;庾友、庾蕴兄弟是颍川庾氏家族;桓伟是桓温之子,谯国桓氏家族;谢安、谢万兄弟是陈郡谢氏家族;王蕴之是太原王氏家族。除此五大家族外,郗昙是高平郗氏家族,孙统、孙绰、孙嗣是太原孙氏家族,袁峤之是陈郡袁氏家族。这些士族精英在当时或此后的东晋政坛上都是叱咤风云、炙手可热的人物,值此南北紧张对峙之际,国家危急存亡之秋,他们竟然全都会聚一处,要说是出于闲情逸致来此“雅集”,恐怕没人会信。

  此外,这些人的时任官职也非常耐人寻味,如王羲之本人是会稽内史兼右军将军,谢瑰是朝中侍郎,郗昙是散骑常侍,王蕴之是吏部郎,桓伟是冠军将军,袁峤之是龙骧将军,孙统是右将军司马,虞说是镇军司马,卞迪是镇军大将军掾,等等。其中军政大员有五六人,在军中任职者多达二十余人,且大部分来自都城建康或北伐前线,绝非后世所说的热衷清谈的“文人名士”。不难推想,这些身系家国安危的士族精英、军政要员,愿意搁下手中急务,千里迢迢来到会稽,自然不是参加什么“修禊”活动,而是来决定他们是否加入以王羲之为首的秘密组织天刑盟……

  显而易见,即使抛开天刑盟暂且不论,兰亭会的本质,也绝不会是一般的名士集会,而是一场重大而秘密的士族精英聚会,是一次事关东晋兴衰存亡的政治和军事会议。

  萧君默专注地翻检着史料,随着点点滴滴的发现而心潮起伏,不觉已过了几个时辰,窗外日影西斜,天色渐暗。秘阁书监很殷勤地端来了点心和茶水,并替他点燃了一旁的几盏灯烛。萧君默道了声谢,书监客气了几句,马上又走开了。

  难得有机会进入秘阁、见到这么多史料,萧君默自然不急着离开。他决定就着已知的线索继续查下去,看看还能弄清多少谜团。

  根据萧君默此前的推测,假如王羲之真的在《兰亭序》中写了二十个不同的“之”,那么会后他肯定是用这些“之”铸刻了二十枚羽觞;如果其中一枚是作为盟印,即“天刑之觞”的话,那么剩下的十九枚羽觞肯定就是十九个舵的令牌。

  可问题在于,那天与会者总共有四十二人,为何只成立了十九个舵?

  萧君默想,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有一部分人与王羲之的主张不同,拒绝参与。想到这里,一个灵感忽然跃入他的脑海:那天的兰亭会上,不是有很多人作诗不成而被罚酒吗?难道这些饱读诗书之人真的连一首诗都作不出来?不太可能。最有可能的解释,应该是这些人通过“作诗不成”的举动,来表示他们不支持、不参与王羲之的秘密组织。这可能也是王羲之在会前就与众人约定好的:若赞成,便以诗明志;若不赞成,便不作诗以表弃权。

  为了确认这一点,萧君默立刻又翻开相关史料,发现那天包括王羲之在内,共有十一人,各成四言、五言诗一首;还有十五人,分别成诗一首;另有十六人,诗不成,罚酒三巨觥。

  写诗几首就不必管了,只要写了肯定就表示赞同并愿意加入,但问题是,总共有二十六人写了诗,这又与自己推测的“一盟十九舵”不符,难道自己的推测错了?

  困惑了片刻,萧君默蓦然想到:当天的与会者中,有很多是父子、兄弟联袂出席的,比如王羲之父子多人,还有谢安、谢万兄弟,孙绰、孙统兄弟等,那么,即使他们都写了诗,也不大可能在同一家族中成立好几个分舵,而应该只会成立一个分舵。

  思虑及此,萧君默立刻针对刚刚写下的名单,对二十六个作诗的人进行归类:王羲之、长子王玄之、次子王凝之、三子王涣之、四子王肃之、五子王徽之。

  谢安、谢万:兄弟。

  孙统、孙绰、孙嗣:孙统是孙绰之兄,孙绰是孙嗣之父。

  庾友、庾蕴:兄弟。

  另有十三人为单独出席:徐丰之、王彬之、袁峤之、郗昙、王丰之、华茂、虞说、魏滂、谢绎、曹茂之、华平、桓伟、王蕴之。

  四组父子兄弟,加上十三人,为数十七,又与自己推测的“十九舵”不符,这是怎么回事?

  萧君默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无意中把目光移到未写诗的名单上,蓦然看到“吕系”“吕本”这两个人名,顿时灵光一现,豁然开朗!

  吕系、吕本两兄弟,很可能就是吕世衡的先祖,即无涯舵的首任舵主。孟怀让说过,“无涯”和“玄泉”均属暗舵,既然是“暗”舵,就说明他们在兰亭会当天故意没有作诗,表面上反对,实则暗中加入。而这两个舵的名号,则取自王羲之本人在兰亭会上所作的那首最长的五言诗,其中几句便是:仰望碧天际,俯瞰绿水滨。寥朗无涯观,寓目理自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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