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1玄甲卫
萧君默观察着魏徵的表情,接着道:“由于对魏滂感兴趣,所以我便查了他的世系,得知了他的一些后人。我现在念一遍,太师帮我看看有没有念错:魏滂之子魏虔,孙魏广陵,曾孙魏恺,玄孙魏季舒,来孙魏处,晜孙魏钊,仍孙魏彦,云孙魏长贤,耳孙便是您——魏徵魏太师。简言之,您正是魏滂的九世孙!既然您使用的暗号,是出自您九世祖在兰亭会上的诗句,那不正好说明您与《兰亭序》渊源匪浅吗?如果我所料不错,在这家茶楼里,很多人都不是称呼您‘太师’,而是称您为‘先生’吧?如果要在这‘先生’前面再加两个字,我猜,那一定也是这首兰亭诗中的‘临川’二字!对吗?”
魏徵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显然已经默认了萧君默的猜测。
沉默良久,魏徵才道:“魏滂正是老朽的先人。没错,他是参加了兰亭会,我用的暗号也的确出自他的兰亭诗,这些都是事实。但是贤侄,让老朽不解的是,你查出这些又能证明什么呢?”
“至少可以证明一点——您知道《兰亭序》的秘密,却一直在对我隐瞒,直到现在,您还在这么做!”
魏徵喟然长叹:“君默,你为什么一定要追查这些?有时候,人知道太多秘密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刚才说过了,我必须知道我爹到底因何而死!所以,不彻底查清《兰亭序》的秘密,我是不会罢手的。”
魏徵用一种异常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正因为你爹为此牺牲了性命,我才不希望你再卷进来……”
“我已经卷进来了!”萧君默迎着魏徵的目光。
“但是,你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太师,您既然不想告诉我,那我就不强求了。”萧君默站起身来,冷冷打断了他,然后深长一揖,“多谢您刚才去看望家父,也多谢您回答了我许多问题,晚辈告辞。”
说完,萧君默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直到萧君默离开许久,魏徵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
今天这一席话,令魏徵的后背数度沁出了冷汗,这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这一生,他见惯了沙场上的刀光剑影,也见惯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就连在大殿上与皇帝面折廷争,他也从来不慌不乱、气定神闲,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一个年轻人的逼问下汗流浃背、窘迫难当。当然,这首先是因为魏徵要保守的这个秘密非同小可,但同时更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洞察力太过惊人!
魏徵知道,就凭这个年轻人的血性和胆识,他决意要做的事情,恐怕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如果说《兰亭序》的秘密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么这个年轻人无疑就是一只勇敢却盲目的飞蛾,正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团火焰飞去。
既然阻止不了飞蛾,那就只能尽力替他去遮挡火焰。想起当年对这个年轻人的亲生父亲所做的承诺,魏徵的心情不免越发沉重……
萧君默走出忘川茶楼的时候,天空刚好放晴,太阳犹犹豫豫地从云层中露出了半边脸。
街道上的景物在阳光下变得鲜亮起来。
然而,萧君默的心中却阴霾一片。
方才萧君默差点就向魏徵问及自己的身世,因为他料定魏徵肯定知道一切。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原因很简单:既然魏徵对《兰亭序》的秘密一直守口如瓶,那么有关他身世的一切,魏徵即使知道,肯定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所以,萧君默最后只能告诉自己:无论是《兰亭序》的秘密还是身世之谜,你都只能依靠自己去查个水落石出!
甘露殿内殿,李承乾面朝御榻跪着,神色虽略显惊慌,但更多的却是不平。
他身侧放着一根金玉手杖,面前的地上则扔着一道帛书奏表。
李世民在御榻前来回踱步,一脸怒容:“身为储君,竟然擅杀平民,视人命如草芥,简直没把我大唐律法放在眼里!你自己说说,该当何罪?”
“回父皇,儿臣无罪。”
“你还敢狡辩?那十三个伊州人不都被你抓回长安杀了吗?”
“是的,是被儿臣杀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道理你不懂吗?”
“儿臣曾奉旨多次监国,帮父皇处理军国大政,满朝称善,这道理儿臣岂能不懂?”
侍立一旁的赵德全见太子句句顶撞,大为忧急,拼命给他使眼色,可李承乾却视若无睹。
李世民越发愤怒,指着李承乾的鼻子道:“既然懂,那你平白无故杀了这十三人,该不该抵命?”
“儿臣虽然杀了他们,但并非平白无故。”
“不就是车马冲撞了你的属下吗?为这事你们便可胡乱杀人?”
“车马冲撞只是陈雄的一面之词,并非事实。”
“那你告诉朕,事实是什么?”
“事实是,这十三人都是伊州的恶少纨绔,倚仗陈雄的权势,一贯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儿臣抓他们之前早就调查过了,他们在陈雄调任伊州的短短两年内,便奸淫妇女数十人,打死平民二十七人,强占良田三百多顷、庄园五座,平时敲诈勒索绑架伤人之事更是不可胜数!似这等无法无天的地痞恶霸,却因陈雄的包庇纵容而逍遥法外,伊州官民皆敢怒不敢言,儿臣不杀他们,谁才敢杀?!”
李世民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旋即缓下脸色,道:“既然事出有因,那是朕错怪你了,起来回话吧。”
“谢父皇!”李承乾拄着金玉手杖站了起来。
一旁的赵德全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世民也在御榻上坐了下来:“倘若事实果真如你所说,你大可将此事奏报于朕,朕自会责成刑部依法严惩,何须你远赴伊州去抓人?”
“回父皇,自古以来,有权之人便是官官相护,虽说我朝吏治清明,但贪赃枉法之徒仍不在少数,且伊州远在西域边陲,若依律法行事,一来二去耗时费力不说,陈雄等人听到风声必会伪造证据、收买证人,到头来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不如儿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得爽快!”
李世民闻言,不禁苦笑:“你倒是爽快了,可照你这么说,我大唐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岂不是形同虚设了?”
“当然不是!但凡事有经有权,三法司依循的是常经常轨,儿臣所行的是机宜权变,二者不可偏废,皆有存在的理由。”
“朕多日不见你,没想到你这口才是越来越好了。”李世民笑着道,也不知是夸奖还是揶揄。
“谢父皇夸奖!”李承乾倒也直爽,根本不费心去揣度,“然儿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并非逞一时口舌之快。”
“朕还有一事不明,既然你要抓他们,直接抓就好了,干吗还要设计一场车马冲撞的戏?”
李承乾暗自一笑:“回父皇,儿臣若直接抓他们,势必要说明原因,如此陈雄自知理亏,不仅不敢上表参奏儿臣,而且还会暗中运作,尽力掩盖罪行;相反,儿臣设计车马冲撞的假象,陈雄便会以为儿臣与他的小舅子们一样,都是横行霸道的纨绔,所以才敢参奏儿臣。换言之,儿臣这么做,就是要让陈雄自己跳出来,在父皇面前暴露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