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异闻录
终于有一具尸体扯裂手掌挣脱了楔钉,摇摇晃晃走到漏凿子下面,手指在额头抠开一块皮肉,把漏凿子的尖头插进皮肤。漏桶里的水银顺着木管注入,额头先是鼓起鸡蛋大小的肿块,然后顺着眼眶向下流着。随着耳朵、眼睛、鼻孔淌出晶亮的水银,整个人鼓起无数块水银汇聚的肿包,皮肤撑得锃亮,终于在双脚汇聚,一张完整的人皮从头顶脱落,软塌塌堆在地上,只剩一具血淋淋的肉人。
又有几具尸体摆脱了束缚,分别走向不同的刑具,用最残忍的刑法折磨着身体。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痛感,却看得浑身发疼,每一次呼吸,鼻腔里都裹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们,在赎罪。”月饼摊开手掌,尸丹悬至半空极速旋转,白光更加炽烈。
怪物昂首吸了口气,尸丹在空中颤巍巍停止转动,顺着气流飞向怪物。
猫婴一声欢叫跃上池子,抱着怪物脖子蹭个不停。蠃鱼飞起衔住尸丹,送到怪物额头正要安放,却被怪物的巨尾扫飞,尸丹落入池中。
蠃鱼撞到洞壁重重落下,很委屈地低鸣着。怪物麟角抵住白棺,推开棺盖,里面躺着一具身材矮小,皱巴巴地黑色干尸。怪物默默盯着干尸,像慈祥的父亲望着熟睡的女儿,温柔欢乐。
蠃鱼懂了,钻进池中,再出来时,嘴里叼着尸丹。怪物小心翼翼地咬着尸丹,放进棺材。
白光从棺材中冒出,整具棺材由白转青,逐渐变得透明。干尸在白光的笼罩中,扁皱的黑皮变得光滑如玉,血管如蛛丝遍布全身,肌肉隆起,干涸的头发充满光泽……
棺材里,站起一个十一二岁,长发覆臀,美貌绝伦的裸体少女,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在下巴凝聚成一滴,轻轻摸着怪物的脑袋:“小青,你还好么?对不起,你受苦了。”
那一刻,我看到怪物,笑了。
十三
“你受苦了,”少女捧着尸丹放进怪物额头,搂着怪物脑袋亲吻着,“你们对我们那么好,现在却只有三个朋友了。”
水池里,伸出几根巨大的触须,对着少女弯曲着点了点,好像是在点头打招呼。
少女抚掌笑道:“横公,你也在呀。太好了!”
我忍不住想问几句,却被月饼阻止了。
少女对着我们吐了吐舌头:“谢谢你们。”
“等一下!”我话音刚落。怪物巨大的身躯猛烈扭动,扯断了连接在身上的管子,巨尾拍打水面,卷起巨大的漩涡。少女跨上怪物的脖颈,抓着麟角冲我们挥了挥手。怪物昂起巨大的身体,竖立在池中,猛地钻进池中。
池水激起巨大的浪花,旋转着向池底流动,水面越来越低,露出池底一处巨大的黑洞。
失去了尸丹的光芒,尸群乱七八糟横了一地。少女、怪物、蠃鱼、猫婴、横公全都消失了。
洞穴鸦雀无声。
如果不是掐了一把大腿感到生疼,我真以为是做了一个梦。“月……月饼,他们就这么走了?”
“嗯。”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月饼摸摸鼻子,“咱们怎么出去。”
“这么大的事儿,你丫居然在想怎么出去?”
“废话!出不去这事儿想破大天都没用。”月饼走到池边向洞里扔了块石头,石头滚落的声音显示这个洞并不深。
我也凑头看去,黑洞冒着森森潮气,心里有些发毛:“照明棒用完了,黑灯瞎火万一在里面迷了路,咱就算是交代了。”
月饼笑得很诡异:“南瓜,这满洞的夜明珠,随便抠一块,这辈子家里都不用点灯了。”
我心说惭愧,发生的事儿太多把这茬儿忘了个干净。当下也没废话,费了好半天劲,才用军刀剜出最大一颗夜明珠,地洞顿时照得透亮。
“出发!”月饼紧了紧背包,板着洞壁凸起的石头向下攀爬,“敢不敢打赌?咱们的老朋友绝对在外面等着。”
月饼说到这个,我憋了一肚子火:“就算他们不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下了五六米距离到了洞底,左边是一方漾着波纹的石潭,右边是一条斜斜向上的隧道。
我们不是鱼人,自然选择了隧道。我边走边嘀咕“这辈子钻的地洞都不如这一晚上多,从小到大哪遭过这种罪”。
月饼估计是被我嘀咕烦了,直接拿面巾纸堵住耳朵吹着口哨乐得清闲,遇到造型奇怪的岩石居然还用手机拍照。
心真大!
“月饼,背包质量不错,手机都没进水。”
“那是!OSPREY,牌子货。”
原来他听得见。
一路风平浪静,地表的泥土由潮湿变得干松,长时间在地底的胸压感也渐渐消失,离地面应该不远了。我心里轻松,走得也快了许多,又往前走了十多米到了隧道尽头,出口处压着一方青色石板。
月饼推着石板,纹丝不动。我急了眼,挤到前面,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石板就像是焊在地上,根本没有反应。
我有种饿了两三天,好不容易攒够钱下馆子要了碗饸饹面,结果服务员端着面眼看就送过来了,结果脚底一滑,饸饹面摔了个稀碎的挫败感。
“挖!”我用军刀发狠抠着碎石烂泥,“愚公他老人家还能移山,我就不信挖不出去。”
“别扯没用的。最后还不是天帝让大力神把山搬走了?上面有人一句话比你干几辈子都管用。”月饼居然打了个电话。
我呛了满嘴土,累得胳膊发酸,索性不挖了:“你丫给天帝打电话呢?”
“给上面的人。”月饼指了指石板,笑得很狡猾。
“你说神话呢?上面怎么可能……”
我还没说完,石板外头居然真响起了手机声。
“吱嘎吱嘎”几声巨响,石板由中向两头裂开,清凉的空气涌入洞中,一张硕大的胖脸挡住了满天星星,脸颊的肥肉把眼睛挤成两条细缝。
“南……哎哟!”
“我操!”我一拳击中大夯鼻子,“你他妈的还敢露面。”
十四
我和月饼坐在饭桌靠门位置虎视眈眈,大夯鼻子塞着卫生纸坐在对面毕恭毕敬。
“晓楼、无华,这事儿说来话长,”大夯满脸堆笑,“咱们边吃边聊。”
月饼“刺溜”喝了盅二锅头:“要不是你把我们弄出来,开车送回房车,洗澡换了身衣服,兄弟欠你个情义,我当场能拆了你骨头信不信?”
大夯点头称是,我越看他那张胖脸堆笑就越有气:“大夯,你这肥头大耳面相憨厚,看不出长了一肚子花花肠子。”
月饼和我一唱一和:“干脆把他做成‘猪血泡’下酒得了。”
俗话说“盐商怪吃,无奇不有”。“猪血泡”是将活的大肥猪四蹄捆住放倒,用楠竹筒盛煮得滚开的糯米稀饭,撬开猪的嘴巴硬灌下去,随即杀猪,开膛剖肚取下在猪的口腔、食道、胃子里被烫起的血泡,配上各种佐料烹炒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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