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异闻录
村里老人常跟小孩说的一句话是“黄大仙不能打”。打死了黄鼠狼,阴祟飘出,不懂门道的人会被侵体,上身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又蹦又跳,直到累得口吐白沫昏过去。
关于黄鼠狼上身的传闻很多,就不列举了。遇到这种情况,在被上身的人脑门贴一张泡过鸡血的黄表纸,撬开牙关灌进糯米水,再用脏扫把拍打全身,睡一晚上自然痊愈。
民间还有一种“三大忌”的说法——“白天莫过坟,夜路莫问人。遇到黄皮子,夜坟化成人。”
大体意思是白天过阴气重的坟地,阳气消散,会生重病。体阴之人夜间不要随便问人道路,有可能那个“人”不是人,会给你指条死路以求自己托生。最凶煞的当属夜间在坟堆子里遇到黄鼠狼,眼前会出现坟里尸体死前的各种场景,轻则吓疯,重则毙命。
高速路经常发生车祸,有些人家为了让枉死的亲人消掉怨气,会偷偷在事故发生地方附近的野地里立坟祭拜,保得家人平安,死者托生。
一切都解释通了,正如月饼所说,虚惊一场。
我心说难怪这里竖着“高危路段,谨慎驾驶”的牌子,心里格外舒坦:“月饼,咱算是做了个好事吧?”
月饼忽然拔出桃木钉拽着我躲在草丛里:“噤声!”
沉闷的刹车声响起,路边停了一辆蒙着帆布的货车,一个人打着手电爬过防护栏向土包走来。
我心说碰到来祭祀的正主了,要是犯了别人的忌讳不太好说话。再说二半夜的我们俩从草丛里冒出来,这还不把他吓出三长两短?于是打定主意耐性子等祭祀完再回车里。
那个司机走到坟前,手里果然拎着一塑料袋祭品。他用火机点了纸钱,一张张往火堆里放着,火光映着他的脸,正是刚才在休息区摆龙门阵的其中一个司机。
“兄弟,你和你媳妇受苦了。”司机洒了半瓶酒倒入火堆,火势一旺,把他的脸烫得通红,“那天晚上雾大,我真没看见你下车,刹车来不及了……我心里害怕,跑了。”
我清楚地感觉到月饼摁着我肩膀的手指一紧。
“第二天我听说这里撞死夫妻俩,尸体都碾成肉酱了,”司机抹了把眼泪,“看来是你媳妇下车呼救,被后面的车撞死了。”
“我心里有愧,天天担惊受怕,好几次想自首。可是……可是我也有家,老婆孩子全靠我一个人。我进去了,这个家就垮了。兄弟,你和弟媳地下有知,多担待老哥吧。我在这儿给你们竖了坟,每次路过,老哥都来看看你们。”
货车开走了,火堆燃成灰烬,几缕纸灰顺风飘走,只剩几片烧黑的纸亮着红光。
我和月饼慢慢起身,相互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南晓楼,这个世界,有许多事情,很无奈。”月饼摸摸鼻子,“好人难当。”
我默然。
如果举报了那个司机,虽然对得起良心,可是为了已死之人,毁掉另外一个家庭,似乎又对不起良心。
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该怎么做?
“今晚的事儿,就当没有发生。”月饼耸耸肩向房车走去。
不知不觉间下起了薄雾,奶白色的雾气萦绕着野草,如同一缕缕游魂,留恋世间不愿离去。
我向远处望去,月饼已经隐入雾中。这片雾更是奇怪,只在这方圆一百多米的范围聚着,其他地方月朗星稀,没有丝毫雾气。
我想着司机说的话,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所有的记忆碎片串成一条线!货车,帆布,红衣女子,佛珠,司机,龙门阵,黄皮子,野坟,死门,生门!
我终于明白了!转身扒着坟包,黄土一捧捧抛起,手指生疼。“噗隆”,坟包塌陷,露出坟坑。
我全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月饼!这段路是回阴路!”
七
我觉着指甲渗血的双手吸着凉气:“再快点,时间来不及了!”
月饼轰着油门,车外景物化成一条线,稍纵即逝。
“你确定?”
我点了根烟镇痛:“他们摆龙门阵的时候,那个司机说四点出发,刚才是十二点,还不到时间。”
“我刚才百度了,这条路段确实发生过严重车祸,三死一伤,怨气不散。坟堆对着高速路的生门,建在死门位置,肯定是懂点门道的人故意建在这里,又打死一只黄鼠狼放在坟头,阴气聚重,形成薄雾,这个格局是回阴路。车内如果挂着克阴的物件,会提前预示灾祸。”
“咱们刚才经历的都是幻觉?”月饼超过一辆货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青白。
“不是幻觉,而是即将发生的事情。”我狠狠抽了口烟,“我在图书馆看过一本书,‘回阴路,有亡魂。生门开,心清明。配吉物,通阴阳。八字合,可预知。’古人用这种方法提前判断凶吉,和占卜差不多,只不过是提前经历。我知道这么说你听不明白,我也说不清楚,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月饼扬扬眉毛,“咱这速度还没追上那辆货车,肯定有问题。”
这个世界,如果还有一个人值得我信任并且同样信任我,除了月无华,还有谁?
导航语音提示前面有收费站,月饼拐进岔道轰着油门进了收费站,交钱出站又导航回那个休息区。午夜车少,红绿灯也关闭了七七八八,两个多小时后,我们绕回高速,进了休息区。
果然,那几个司机还在摆龙门阵,我彻底松了口气!
“那两个娃子怎么又回来了?”
“走错路绕了个弯弯。”
司机们抽着烟一阵哄笑。
我顾不得奚落,正想跑过去解释,被月饼一把拉住:“我不把你当疯子,他们呢?”
我顿住脚愣住了。
这时,一辆红色轿车进了休息区。车刚停下,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哆哆嗦嗦往厕所里跑。
男子从驾驶室探出头:“路上喝那么多水,披个外套,冻也冻死了。”
女子头也不回:“你也没少喝。”
男子看样子也想去厕所方便,听到女子这句话,故意拗起脾气,坐在车里闷头抽烟。
那个女子,正是我在高速路上见到的女子。
“该走了,老婆孩子在家等着呢。”祭拜的司机拎着水杯上了车。
我仿佛看到男子开着红车超过了货车,半道停车方便,被货车撞死,女人下车呼救,被后来的车辆撞死。夫妻俩在轮胎一次次的碾压中,血肉四溅,终于化成一滩血迹的场景。
我一咬牙:“要不咱们打他们一顿?只要错开时间段,什么都不会发生。”
月饼忽然狡猾地笑了笑,猫腰跑到红车后面,没两秒钟功夫,偷偷跑了回来。
“搞定!”
“你做什么了?”
“我一刀把轮胎捅了。”月饼打了个响指,“没有轮胎,就没有伤害。”
“你丫这都能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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