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的迷宫
灯塔的顶层是一个圆形平台,中央摆放着早已废弃的玻璃棱镜灯架,凛冽的寒风穿行在四扇拱形的窗户之间,石壁上的每条裂缝都仿佛冷气的出风口。
两个少年气喘吁吁地登上了塔顶,明显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
“好冷。”铁鱼一踏上塔顶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更让人后背发凉的是,仅有二十多平方米的灯塔顶层,没有任何能够藏下一个人的空间,就算是小孩子,也绝无可以遮蔽的物体,可唯独不见草莓的身影。光溜溜的石壁和锈烂的灯架,就是所有能看见的东西了。三十几米高的灯塔独自矗立在海岸线旁,也不存在偷溜到其他建筑物里躲藏的可能性。
铁鱼沿着圆弧形的石壁转悠开来,他认定这座灯塔存在不为人知的密道或暗格,一边偷偷寻找草莓给他留下的暗号,一边讥讽企鹅:“你站那里动也不动,是不是打算认输了?”
企鹅有点奇怪,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海的方向。天空开始飘起零星的小雨,风势越来越大,掀起的海浪已经高过了警戒线,步步逼近的浪花吞噬着沙滩,就快摸到灯塔的脚下来了。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灯塔!”企鹅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没找到草莓呢。”铁鱼皱着眉头。
“在那里。”企鹅指向了正对海面的那扇拱形窗户。
铁鱼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那扇窗户的窗沿上,果然有一道白色粉笔的划痕,被雨点打湿的缘故,看起来不太明显。
“人在哪儿?”铁鱼依然没发现草莓的踪迹。
“外面。”企鹅走上前来。
铁鱼顿时醒悟,探出厚厚的石壁,终于看见了草莓。
一支应急用的救生艇悬挂在灯塔窗外,草莓在雨中蜷缩成一团,为了不让脑袋冒出窗台被发现,她姿势别扭地斜躺在救生艇里,艇里的积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踝。
草莓惶恐的脸上绽开笑容,但看见先找到自己的是铁鱼,笑容转瞬即逝。
“我赢啦!”铁鱼张开双臂,欢呼起来。
渐大的雨点瞬间就打湿了铁鱼探出的上半身,救生艇也在风中摇晃起来。浑身湿透的有些草莓惊慌,她站起身子,打算爬回灯塔的窗台内。
企鹅刚要伸手帮忙,铁鱼拦住了他,得意扬扬地说道:“我找到的人,让我这个胜利者一个人扶就够了。”
企鹅舔了舔上嘴唇,也不争辩,撤步让到了铁鱼的身后,留意着草莓的每个动作,生怕出什么意外。
灯塔的外墙是由石头砌成的,石壁很厚,草莓个子矮小,踩着救生艇的水洼,试了几次,手还是够不着窗台的内沿。这么危险的躲藏地,她在藏的时候却想都没想就跳了进去。
巨大的风浪让救生艇摇摇欲坠,暴雨倾泻进灯塔里,铁鱼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每一寸皮肤都能感受到雨点猛烈砸上来的疼痛,就像有一条巨龙在海水中翻滚,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响,将草莓的哭声淹没其中。
铁鱼索性趴到了窗台上,努力向草莓伸出双臂:“别扒墙沿了,你抓住我的手,我把你拉回来。”
草莓点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水,无法分清那是她的泪水还是雨水。她的手指和铁鱼的手指扣在了一起,感受到铁鱼温暖的体温,草莓慌忙低下头,这是她第一次和男孩子牵手,生怕铁鱼察觉自己绯红的脸颊。
“你在干吗!想什么呢!快用力呀!”铁鱼咬牙往回收起手臂。
“嗯。”草莓感觉自己正以缓慢的速度接近窗台,先是手臂越过了窗台,再是脑袋、脖子、胸口,悬空的身体终于有了支点,她的上半身压到了窗台上。铁鱼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他们的手依然紧握。
浑浊的海水猛然掀起一个巨浪撞向灯塔,塔身震了一下,草莓的一只手滑脱开来,身体立刻向窗台的一边滑去。
铁鱼犹如猎豹般扑向了草莓,虽然肌肉已经酸得发胀,两只手抖个不停,可他依然死死抠住了她的衣领,在风雨中嘶吼着为自己鼓劲。
玻璃棱镜从灯架上滚落,转眼间,一地的碎渣被雨水冲下了石阶。
草莓朝铁鱼身后缓缓抬起头,看见了企鹅,才想起这场捉迷藏的游戏还有另一个人在。可企鹅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他将自己的右手高高举过头顶,阴沉的表情让草莓浑身起鸡皮疙瘩。
“危险!”
草莓大声冲着铁鱼喊道。
等不及铁鱼回头,她真真切切地看见,企鹅右手正攥着一根灯架上的铁棍,朝正挨着窗台的铁鱼抡了过去。
刹那间,整座灯塔似被乌云包裹住一般,陷入无边无尽的漆黑之中。
第一章 α寻找
太平洋上的劲风,带来了最猛烈的夏雨,若此时爬上北方的山岗,俯视之下的花提港就像笼罩在一个磨砂玻璃罩内,一片烟雨朦胧。
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街道上,一位少年孤身一人赶着路。整座城镇仿如空城一般。
少年顶风费力地前行,小小个头的他几乎将全身力量都集中在了手里的伞柄上,尽管如此,吱呀作响的伞骨依然有随时散架的可能。他的两条裤管都被雨淋透了,潮湿的裤子贴着皮肤飕飕直抖,勾勒出干瘦的腿形,略带外八字的步姿,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南极企鹅。
今年的雨水特别旺盛,岸堤旁的路淹的淹、封的封,只有近山的路还算安全。童平是第一次走这条路,路面没什么积水,脚下的碎石踩起来也不会打滑,只是不时有从山顶倾泻而下的水柱,避让不及就会被浇个透心凉。走了没多久,他发现前面拉起了警戒线,路边的电线杆上悬挂着一块木牌,鲜艳的红色手写体赫然在目:
前方落石,正在安全检查,请稍等片刻。
大雨滂沱,方才看见岔路里有一户人家,童平犹豫了片刻,决定先去别人家的屋檐下避避雨再说,没准过一会儿道路就会恢复通行。
岔路尽头是一栋白墙蓝瓦的小楼,楼前空地上散落着一些拳头大小的石块,看起来这地方经常有落石。童平小跑着躲进了屋前的门廊,收起雨伞,发现门廊后面是一排屋子的窗户。童平把脸贴近灰蒙蒙的窗户,屋子里不见一丝灯光。门上的信箱也塞满了信件,晾在外面的衣服再度被雨打湿,吸饱了水耷拉在衣架上。
不知是不是一直举着伞的缘故,童平的右手隐约传来阵阵酸痛。他放下伞,轻揉了几下手臂,倚着门廊的木柱,远远注视路面上那根醒目的警戒线。
目力所及之处,有白色的光束射向天际,那是花提港灯塔发出的。
雨雾中,从警戒线后面走来一个小孩,他个子很矮,矮到穿过警戒线的时候都不需要弯下腰。
他既没有穿雨衣,也没有打雨伞,在雨中走得很从容,就好像雨水落不到他的黑色外套上一样。
小孩直直地朝着童平走来,近了一看,童平才发现其实他并不是小孩,而是一个有着小孩般身材的侏儒。他粗壮的脖子上顶着一颗不成比例的脑袋,五官不和谐地挤在一张丑陋的脸上。看见他跨上门廊,童平不由戒备地往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