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是谁
布罗根侦探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继续说:“从尘土和蜘蛛网推断,这里已经几周没人住了。”
母亲倒吸一口凉气说:“他逃跑了?就这样溜了?”她坐在一把椅子上,脸庞埋在手心里。
布罗根侦探一只手搭在母亲肩上,像一个老朋友一样,轻轻安抚着她。
安琪这才发现,在过去的三年间,布罗根侦探一直在鼓励着母亲坚持下去。
父亲沮丧地高举双臂问:“就这样?没逮住?也没审判?也没惩罚?”他对着布罗根侦探的脸咆哮,“那个家伙应该被吊死!”
“这距离结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布罗根侦探向他保证,“现在我们把重点放在追捕嫌疑犯上面。屋子里面没有留下任何的个人信息,所以我们只能搜寻这片区域,确定嫌疑人。别气馁,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给出答案。”
绳子和镣铐。伤疤和皮肤。安琪的胃又开始难受。母亲尖叫着,赶紧跑向她,但是为时已晚,她吐得满身都是。
“哦,不!”她说,“对不起。”母亲晕头转向,双腿瘫软。她闭着嘴,用鼻子使劲呼吸,以免自己晕倒。
布罗根侦探给她拍背,抽出了一条干净的白色手绢,慌张地递给她。“安琪,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太多事情,突如其来,我都没有想到会这样。”
母亲搂着安琪的腰:“菲尔,如果你说完了,我就带她上去洗干净。”
安琪扭头看着布罗根侦探那悲伤的眼神,他的肩膀随着呼吸一耸一耸的。他蹲在地毯上的呕吐物旁边,用手绢轻轻地挤压着。
母亲打开淋浴说:“亲爱的,我给你洗衣服,把衣服都递给我吧。”
安琪脱下她酸臭的牛仔裤和毛衣,把它们从敞开的门缝中递了出去,然后把门锁得死死的,不让任何人进来,远离外界的骚扰。她的胃在翻滚,好像有一场史诗般的战役在她胃里打响。
镜子表面还没有变得雾蒙蒙的,她情不自禁地看着自己。她静静盯着自己,但却没有找到真正想要找回的自己。“你们知道什么?”她问镜中的自己,“我知道你们一定对我隐藏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嫌弃小老婆被删除之前,大家聚在一起的那条老旧门廊。几分钟内,他们之间的高墙顷刻崩塌,她觉得大家应该对她坦诚相见,可是现在,他们又把她拒之门外。
“你在哪里?”她小声说,“请告诉我。”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眼中,盯着她自己。接着,在她身后,一道光闪过,一个身形更大的人出现在她身后。难道是幻觉?
她用力地眨眨眼,原来是雾气。她爬进浴池,拉上浴帘,让热水没过她的肩膀,然后她坐在橡胶坐垫上。她闭上眼睛,让热水轻轻洗刷着她的身体。热气在她身边环绕,好像一双双温柔的手掌。此时,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有人想要和她交谈,和她在另一个世界见面。
她紧闭双眼,跳入到门廊的那个意象,她想起栏杆、珠子,粗糙的表面和破裂的地板。热水声渐渐消失,她听到鸟儿在歌唱,远远地,传来了乌鸦和刺嘴莺的叫声。
“谁在那儿?”安琪问,试着打起精神。
灰色的木头,破裂的木板,一条门廊,它们慢慢组成了一个安琪熟悉的场景。
正在缝衣服的女童军抬起她充满泪水的双眼,瞥向之前小老婆喜欢坐的那张摇椅所在的位置,现在那里已经空荡荡了。告密者也找不到了。“她太小了,”女童军解释道,“我让她骑马去了,我也得赶紧走了。天使马上就要来了。”
一阵喇叭声传来,接着是翅膀划破寂静的声音,恐怖的复仇天使降临了。他的颧骨晶莹剔透,额头又高又平,浓密的黑发上挂着一轮光环,雪白的羽翼在背后收起,腰间挂着一把缀满珠宝的剑鞘,一把短剑的黄金剑柄贴在腰间。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中燃烧着微弱的火焰,一动不动地看着安琪。她内心开始发怵。她面前的这个漂亮的生物到底是什么?当然,他们都来自安琪的内心。
“安琪,美女,你以后别让我出来帮你。”他抱怨道。
“但是……但是我现在没有叫你,”她争辩道,“你只是……在我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的嘴唇咬得很紧:“那你必须把我也毁掉。”
安琪倒吸一口凉气说:“不,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会的。”他肯定地说,“你一定会的。你对我会像对待小老婆那样。”
安琪觉得必须和他争辩下去:“但是你身强力壮,又长得帅气,我需要你,我不想把你删除,你难道不能陪着我吗?永远?你是我唯一的内在力量。”
天使摇着他那头黑色鬈发。他的声音像纯音乐一般优美。
“你身体结实,又长得漂亮,除此之外,你的内心还有童真。而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威胁,如果我消失的话,对你是有好处的。”
天使站在她面前,金光灿灿。他这次没有拔剑,而只是双手背在身后,藏在他的羽毛之下。“安琪拉,我们的美女,请听我给你讲,女童军和小老婆长期以来遭遇的苦难太多了。然后,一位孤独者召唤我出来,因为这个男人所做的是不可饶恕的。她将我从她的痛苦中、力量中,以及爱中召唤出来。她坐在黑暗中的摇椅上摇呀摇,永远是一个人,永远被束缚着。她一边摇,一边唱;一边哭,又一边祈祷。”
“我是她祈祷出来的复仇天使。当我在她面前出现时,她只会说一句‘救救我们’。”
“然后我答道:‘赐予我武器,我的手就是你们的手。’”
“她从大腿上盖着的一张毛毯里抽出一把银剑。‘救救我们,’她再次强烈地祈求道,‘答应我。’”
“我高举银剑,向她承诺。我的胳膊充满力量,太阳照在我身上,阳光下,我伸展开我那丰满的羽翼。我当时还没有心跳,没有眼睛,尚未成形。我只活在她的想象中,但是,活着的感觉真好,是时候登场了。”
“我一直在等待,等到其他人全部获得他的信任,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看到我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就藏在你的身体中,随时计划着救赎。女童军很聪明,她有时候会想法子让那个男人给她松开镣铐。是我让她惨白的脸散发出光芒,那个男人却误以为是爱的显现。小老婆让他更开心,沐浴在她的爱情中,他觉得更安全。我出来的那天晚上,他睡得像头死猪。小老婆之前给你讲的是真的,她的绳索被切断,不过切断的那个人是我,整个过程她也没有醒来。”
安琪不再说话了,喷头落水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觉得身体好重。“你到底做了什么?”她继续问。
但是,天使此时已经开始慢慢消逝。他的眼睛睁得好大,写满了懊悔。
“回来!”安琪叫道,“别走!求你了!”她伸手去够,抓着他的银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