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局
而北宋司马德贤的《天成珍奇考》中记载,天母蚕神五色丝的最大奇异之处不是其细如丝韧如钢,五色如霓。而是因为此丝是带有灵性的,能随着使用人的心情、气息、血脉而动。这种说法没有佐证,因为北宋之后这种天然材料就再未曾在世间出现过。如果有谁见过秦笙笙现在的情形,并且用文字记录下来,说不定就能成为多年之后《天成珍奇考》中关于五色丝灵性之说的佐证。
齐君元看了秦笙笙一眼,先将自己的状态放松了,然后才轻声说道:“不要紧张,来者不一定是针对我们的。五色丝随性而动,现在全缠紧在你手指、手臂上,说明你心怯而力极,心理和肌体都太过紧张了。如果现在依旧能将五色丝隐于胸背之处,然后关键时候随心意而出,随心力而杀,那才是到了至高境界。”秦笙笙听了这话脸上不由泛起一片红晕。
“老齐,你不要东拉西扯的了,现在哪儿都没法走,你说到底该怎么办。”这句混乱的话一说,就又显出范啸天很少行走江湖,遇事应变能力很差。
“嗯,没法走就不走了呗。坐下等着,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想干什么。”齐君元说完后,便找个稍微干净些的石墩坐下。其实这烧了一整天的地方哪还有干净的坐处,碰哪儿都是一把黑。除非是像疯女子说的那样躲在水里。
不过其他人无法像齐君元这样镇定自若,全都提气聚力严守以待。
范啸天为了能更好地应变对敌,将疯女子重新放到了地上。而王炎霸从没有遇到过这种大阵仗,眼见自己这几个人被暗中渐渐逼近的众多高手围困住,不由紧张得全身僵硬,紧紧抓住疯女子的两条腿不放,似乎这才是他的救命稻草。于是这满是死尸的惨烈火场中又出现了很滑稽也很诡异的一副场景:一个男子提着两条光溜溜的女人腿,就像提着待宰割的猎物;而被提的女子身体瘫软在地,无法判断死活。
此时秦笙笙在齐君元的教训和教导下很快将状态调整过来,手指手臂上的五色丝虽然没有拢入怀里和背后,却也全藏在了宽袖之中。而且她还在背上背着的琴囊底端摸捏了几下,再将囊袋往下拉了拉,露出最上面的琴首。
虽然和秦笙笙一起走了好多天,同行的几个人都不知道秦笙笙背的是把什么琴,包括齐君元。现在秦笙笙把那琴才露出了一点,立刻有人知道她背的是把可以杀人的琴,这人还是齐君元。
秦笙笙刚才在琴囊底端摸捏是启动了一个杀器的弦簧,接下来她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释放机栝,琴首下部的几只弦钮便会变成“花尾飞螺”,旋转着钻入对手的身体。这绝妙的设计别人也许看不出,但这正好是齐君元工器属的专长。
“你这琴囊露出个琴首背着,不但动手时不方便,而且反会让对手一眼看出蹊跷,缠斗起来后会加倍防备你的琴首。所以还不如索性把琴拿出来,给来人奏上一曲。”齐君元给了秦笙笙一个奇怪的建议。
“奏琴?”秦笙笙满脸疑惑。
“对,这不是你色诱属擅长的吗?‘声色销魂登仙境,不觉一魄入黄泉。’用你的琴声震慑那些人的心神,让他们觉得此处危机四伏。一般而言,当几方人所谋目的相同时,他们会觉得与他们有着同样目的的人更加危险。你的琴声所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要他们感觉到相互间严密提防戒备,将他们的注意力从我们身上转走。”齐君元只能说到这份上,他对色诱属的技艺所知不多,无法给秦笙笙更直接的指示。
但这些话已经足够了。秦笙笙没有再问什么,而是把琴囊褪去,露出了一把七弦古琴。古琴又被称为天地琴,它有天柱、地柱,有龙池、凤沼、雁足、凫掌,有岳山、承露、龙龈、凤舌、冠角、舌穴。其中奥妙玄理与天地合,与龙凤对,与阴阳契。
姑娘家爱干净,她没有坐下,而是一腿曲蹲一腿横翘。琴放横翘的腿上,按弦手兼顾着稳住琴身。这也就是色诱属中练过单足舞的谷生、谷客才能保持这种姿势。然后只见葱玉妙指轻轻撩拨,一曲《刀过野》从指弦之间流淌而出。周围所有人立时觉得处处刀光剑影、杀气森森,无尽危机如重重波浪翻卷不息。
西北方向逼近过来的那六七个人止步掩身后再也没动。
东北方向过来的人听到琴声后也都立时停住了脚步。他们停住后分散得很开,举手投足间聚力蓄势,所持姿势攻守自如。由此可以看出他们个个艺高胆大,个人技击能力都极强,属于江湖高手的层次。这同时也说明了另外一点,这群高手在搏杀之中的相互配合关系是很粗糙的关系。但也有可能他们是有着自己不够正规的阵势,是些很实用的野路子。
南边草树后面的那群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在那里了,但这么多人却是最后才被发觉的。可见他们规矩森严、组织严密,这么多人的行动便如同一人。在没有接到指令前,暗伏不动的他们可以将自己融为这山山水水、草草树树的一部分。所以这些人的个人技击能力并不一定最强,但他们却是最稳、最沉得住气的,自我约束力和团体协作能力是其他两方面人以及齐君元他们无法相比的。
七步迷
《刀过野》弹奏到第三遍时,西北方向终于有个人走了出来。此人身材消瘦,但身板挺得笔直,行走时所挟带的气势就如同一座移动的尖峰。
经过一处还未熄灭的火苗时,那人停住脚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也许是为了显示双手之中没有武器。然后才继续以很稳重的步伐径直朝齐君元这边走过来,就像许久不归的游子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当这人走到齐君元用碎砖、断木做下的设置前,他再次停住了脚步。先左右看了下,然后侧跨两步度量了下,再蹲下来朝几个不同的角度瞄了几眼。
几个简单步骤做完,尖峰般的高手挺直身体微微一笑,朗声说道:“‘七星龙行台’,是从匠家的‘大石龙形绕’变化而来。不错,能将一个惑目障足的布局改造成伤人的机关。可惜的是此改变摒弃了最为玄妙的天机理数,做成了不入奇门、不合遁甲的无灵性设置,只算下乘之作。”
齐君元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很独到的布局,被别人一眼就看出了出处和用处。对方主动显身,明贬自己所设布局。这是在叫阵自己,更是在叫阵此处所有不同来路的对手。
“见笑见笑,我突生童心随便叠了几个碎砖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说法,哈哈。”齐君元说得有些勉强,笑得有些尴尬。
“你不是童心而是用心,是已然知道了我们有七人,所以才布下‘七星龙行台’。我们不管从哪个位置走入,都会是七步迷障。然后往哪边看都是自己的伙伴,完全找不到正确方向。而且眼中可行之路都会触碰到你叠起的砖堆。那些砖堆为何会摇摇晃晃似将倾倒,是因为砖块之间垫藏了器物。只要碰触到了,立刻便会七星飞散,砖击局中之人。而且任何一个台墩或城架倒下,都会七星飞散。因为一堆砖中肯定会设置一块用来触碰启动另外一堆,这样接连动作,便如龙行水波龙尾连续击起的水柱。不过我瞧你设置的砖块都只能伤胸腹以下,既无一击即死的力道,也不针对死穴要害。所以你的做法不但是丢掉了天机理数,而且还缺了一个‘狠’字。”那尖峰般的人已经将齐君元的兜子分析到关节细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