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局
不过找到武器虽然重要,把招数、步骤都考虑到位则更加重要。
“第一轮出招可以在小二上茶的瞬间,自己倒踢金斗,用座下官帽椅的椅背翘角撞向背后左侧铁甲卫的太阳穴,这一下就算不能将其击晕,至少也可以让他昏茫刹那,不能动弹。然后左手将左侧一面横放的长刀刀鞘直撞正面朝向自己的铁甲卫胸腹,让其疼痛弯腰,上身前倾。同时右手拿小二托盘里的茶壶直拍右侧铁甲卫的后脑,这一下重者昏迷,轻者会和左边的一样,昏茫不能动弹。这些做完,马上后退,推动自己喝茶的那张桌子撞击窗前的铁甲卫,将他抵住在墙面上。同时将左手拿住的长刀从刀鞘中抽出。”
想到这里,茶馆小二已经一手托茶盘,一手提铜壶,蹦跶着上了二楼。
“第二轮出招,右手用自己桌上的筷子插进被抵在墙面上的铁甲卫的眼睛,直贯入脑,让其立时毙命。用脚踢小二手中的铜壶,让壶嘴从右侧铁甲卫下颌斜插入,直贯入脑,让其立时毙命。身形往前,把左手抽出的刀刃口外推,横切左侧铁甲卫的脖颈,让其立时毙命。右手拿桌面上破碎的茶壶瓷片,划过正面铁甲卫的左颈脉,让其立时毙命。”
很简单,杀死这四个铁甲卫只需两个步骤,眨眼的工夫就解决了。
而这个时候,茶馆小二离铁甲卫的桌子只剩三步,已经可以感觉到他所提铜壶中开水的热气。
齐君元的双手搭在桌边,屁股也已经离开椅面,呈平端马步状。其势犹如箭在弦上。
一声唱歌般的吆喝,阻止了一场杀戮。瀖州的茶楼很有特色,小二在上茶上点心时都会吆喝几句。以半说半唱的形式把客人点的东西报一遍,这和北方酒楼报菜名有些相似。
“一壶毛芽春花,三位爷闻香忘家。一壶红崖青顶,刘爷你专好独品。四色点心,糕团果饼,四位爷吃个满意舒心啰——”
小二吆喝未止,齐君元已经将屁股重新落在了椅子上,双手也从桌边撤回到椅把。他决定不动手了,因为这四个铁甲卫不是针对自己而来,他们可能真是差事跑累了偷闲来喝点茶。
齐君元做出这样的判断很简单,如果是针对自己的,那么来的要是头脑简单的铁甲卫,可能上来就会动手。而脑子活络有点策略的铁甲卫,会先点些茶水、点心,借机靠近自己坐了,等自己放松警觉时,再抓准了点儿突然动手。这四位上来的情形和后者有点像,但如果四人真是来执行任务抓捕自己的,那么他们对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应该是很随便的,因为心思全不在茶水、点心上。而事实上,这四个人点了两种茶,照顾到其中一人的特别喜好,如此细致周到只能说明他们真是来喝茶的,而不是接命令要到茶楼上抓捕什么人的。
几个铁甲卫边喝着茶水吃着点心边小声说着话,齐君元离他们很近,虽然不能将每句话都听清,但大概听出四个铁甲卫是在发牢骚。
其实这就是整体素质的一种体现,如果是龙虎营的兵卒,在这种场合发牢骚肯定是大呼小叫,甚至会骂街骂娘。而这种激愤的发泄会让其思维能力和观察力、判断力都等同于醉酒后的状态,所以说的骂的内容中往往会透露出不该透露的信息。而铁甲卫在这些方面都有专门的要求,并且经过一定训练。只喝茶不喝酒就是严格的要求之一,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乱说话也是要求之一,而骂街发牢骚就属于当众乱说话。像他们现在这样在公共场合交首轻语,则是经过训练的,距离、音量、语速等条件,可以保证到同伴听清,而旁边人却不行。这也就是坐在他们背后的是齐君元,换个人的话,就算是大概地听出些内容也是不可能的。
“你说这刺史衙门内防间也真是的,就一封不知从哪里来的无名信件,他们就相信了有人要在三桥大街对小小的户部监行使下手。这要是什么人捣乱、搅事,那我们不就被当猴子耍了。”
亦拈来
齐君元面色不变、心中大惊。看来这四个铁甲卫来到此处的确和自己有关系,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要对户部监行使顾子敬下手的人是自己。奇怪!自己接到的“露芒笺”(离恨谷的刺杀命令)是工器属执掌直下的,又是走的天道,中间环节应该不会出现问题。那么刺杀顾子敬的消息又是从何处泄露的?自己一路之上和到这里之后的两天半里也未曾露出丝毫异常迹象,而且就算有人看出自己迹象可疑,但他们又怎么能确定自己是为顾子敬而来?或许此处还有其他派别的刺局也是针对顾子敬的,刚好与自己此趟活儿凑在一起了。可刺行中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就是,为了一个从五品的官儿,你们说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害得我们这些轮歇班次的还要到这三桥大街来走街占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撤回去,营中的午饭肯定是赶不上了。”
那个单点了一壶红崖青顶的铁甲卫似乎见识要比其他三个要多些:“你们可别小看这顾子敬顾大人,他的来路肯定非同一般。你们谁在其他地方见过从五品的官员还用双骑开道,双骑断后的?护卫两侧双队,内为长杆钩矛队,外为藤牌快刀队,整个是龙出水的布局。还有护卫队领队的云骑校尉,那就已经是六品的级别。只比顾大人的从五品小半级,却要给他来开道保驾。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有些怪异?”
旁边一个铁甲卫抢上话头:“不过这次内防间做得的确有些荒唐,让我们二班次占据沿街各重要点位倒也罢了。但就因为那书信中提及刺客脚穿棉帮硬薄底的塌鞋,他们便让第三班次的全部兄弟们大张旗鼓沿街寻查所有穿这种鞋的人。这鞋很是常见,街上穿这种鞋的人不知有多少,都不知道从何查起。再说那刺客要换了鞋怎么办?”
齐君元听到这里时已如炸雷击顶,他们说的就是自己!自己“浮面”(暴露的意思)了。什么时候不知道,被谁托出面的也不知道,但浮出水的尖点子是自己的鞋子。他慢慢将脚往桌底下缩了缩,因为今天脚上穿的仍是那一双棉帮硬薄底的塌鞋。不过问题的关键不是这鞋子,而是谁暗中通报了刺史府内防间。将自己已然织好、布好的网铰坏的是把什么剪子?这把藏在暗处的剪子会不会随时扎向自己?
“不是荒唐,而是谨慎。巡查塌鞋其实是给刺客震慑,让他不敢轻易出手。占住点位是让刺客就算不惧震慑执意而杀,也无法找到合适的出手位置。而且顾大人回宅后便不再上衙堂,我听说……”说话的铁甲卫停住了话头左右看了,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凑近的四个脑袋才能听得清楚。
齐君元没办法听清了,那声音真的太低。就算他极力凝聚心神,忘却周围其他所有干扰,也只听到“转到”、“闭城”这两个词。但这已经够了,一个好的刺客完全可以从这两个词推断出目标在知晓有人要对自己下手后的反应和措施。“转到”,是表明顾子敬知道自己成了刺杀目标后会立刻转移到其他更安全的地方;“闭城”,则意味着瀖洲城所有门、闸、栅都会关闭,然后在如同盖瓮般的城里将刺客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