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人
【双胞胎, 而且才刚出生……】
心里响起低低叹息。
【这女人今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张不凡住的这套房子, 是租来的。
女人显然还无法接受丈夫突然离世的事实, 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脸色苍白,看上去很久没有睡。
江耀简单说明了来意。
“针孔?”女人表情有些呆滞,一时间无法理解江耀在问什么。
江耀:“他有没有,在使用什么药物?”
因为是外地过来打工,张不凡没有医保。医院也查不到他的就诊记录,因此不知道他有没有基础疾病。
【比方说糖尿病什么的……】
江耀:“比方说……”
他按照心里的人教给他的,正要继续询问,没想到张不凡的老婆突然瞪大眼睛,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意思?警官,你是怀疑他吸.毒吗?!”
江耀被她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脸色苍白、柔弱憔悴的女人,前一秒还脆弱得好像马上要晕倒,现在却怒目圆睁,仿佛一头护卫幼崽的母狮子。
“他不可能做那种事……他是个好人!他不可能沾那种东西!”
女人声音尖利,不断摇头,否定着对方。
忽然间,她又想到什么似的,猛地睁大眼睛。
“等等,针孔……他是被人下毒的吗?!为什么会有人给他下毒……他跟人无冤无仇……怎么可能……”
女人的情绪不太稳定,嘴里喃喃自语,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江耀有些无措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办。
【……】
心里的人也陷入沉默。
仿佛察觉到母亲的焦躁,外面客厅里忽然响起小婴儿的哭声。
两个摇篮并排靠在一起,一个小婴儿哭了,另一个也从睡梦中被吵醒。
哭声二重奏,像晨曦钟声一样,狠狠撞破了室内的安静。
“宝宝!”女人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江耀跟在她身后,看她弯腰抱起一个婴儿,细声细语地哄着。
但摇篮里另一个也还在哭。
她不得不以怀抱一个婴儿的姿势,绕到另一边再次弯下腰,轻轻拍抚摇篮里另一个婴儿的身体。想让孩子们安静下来。
“宝宝乖,不哭,不哭。妈妈在,啊,妈妈在……”
女人手忙脚乱,一边哄着怀里这个,一边安抚摇篮里那个。
结果两边都哭得更大声了。
婴儿啼哭比什么都有穿透力,女人脸上露出浓浓的心疼。
她再次弯下腰,艰难地试图把两个婴儿一同抱起。
——如果这时候,她丈夫在身边就好了。
江耀走过去。朝女人伸出手。
“?”女人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这位穿着便服的“警官”。
“给我一个。”江耀说。
女人好半天才听懂他的意思,犹豫着,看看怀里哭闹不止的孩子们,最终还是轻轻地把其中一个递给了对方。
很小。
真的很小。
轻轻的,因为怀里大部分东西是襁褓。
真正的婴儿只有一点点大。
江耀感觉自己抱着一大团被子。被子中间才是一个小小的实心团子。
很奇异的感觉。
“谢、谢谢你……”女人眼圈微微泛红。
江耀歪过头,学着女人的样子,检查小婴儿的尿布。
确认小婴儿们没有拉屎拉尿后,他又和女人一起坐下来,一人拿一个奶瓶,给小婴儿喂奶。
小婴儿闭着眼睛,小口小口地啜吸起来。
“真的太感谢你了……”女人轻轻地说。
江耀低头看看怀里的这一个,又转过头,看看女人怀里的那一个。
脸上浮现出一种好奇而温暖的神色。
女人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喂完奶后,她怀抱着小婴儿,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哄他入睡,一边再次朝江耀道谢。
江耀眼睛一眨不眨,学着她的样子,哄小孩。
“他真的,不可能吸毒的。”
女人忽然说。
江耀抬起眼,目光从小婴儿转移到这位母亲身上。
女人低着头,哄着孩子。眼圈泛红,低哑嗓音里压着哭腔。
“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他一直很期待的……他连名字都还没决定好。”
“他一直都很努力上班,还说要下班以后去送外卖,去做兼职。”
“他让我不要急,不要担心钱的事。他说我生了两个娃娃,要好好坐月子的。钱的事情他来想办法……”
“他说两个娃娃一定要起个好名字。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以后长大了肯定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他说娃娃的名字一定要好听,咱们当爹妈的没有文化,不能在起名字的时候露怯,让孩子给人家看不起……他说他得好好想想,认认真真给孩子们起个漂亮名字……”
“他说不急,慢慢来。奶粉钱会有的,好名字也会想出来的。”
“他说咱们不是要过苦日子了,有孩子了,就有盼头了。咱们这是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年轻力壮,多打几份工,保证能养活我们一家四口。”
“他说慢慢来,不要急……”
“可是他,怎么就走了呢?”
女人的眼泪终于垂落下来。
落在小婴儿的脸颊上。
女人吓了一跳,生怕自己的泪水惊醒婴儿,赶紧小心翼翼地用指腹给婴儿拭去了。
江耀静静地看着她。
“所以,警官,你相信我,他肯定不会吸毒的。”
女人抽噎着,努力忍泪,哀哀道,“他一定是给人害了……求求你,警官,一定要找出凶手……求求你一定要还他一个清白……”
……
江耀从张不凡家出来,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女人就站在家门口看着他。
张不凡的老婆本来想送他下楼,但家里两个小婴儿,不能离人。
所以她只好站在家门口,目送这位“警官”离去。
【张不凡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基础疾病。】
熟悉的声音响起。
沉着,理性。
是在将人从感性的情绪里拉拽出来。
【老婆刚生了双胞胎,他现在很缺钱,在拼命兼职打工。】
【可以把这一点作为突破口。】
【张不凡,除了超市杀鱼外,到底在做什么兼职?】
江耀走完最后一步台阶,来到楼梯口。
共享单车还静静地立在楼道里。
这种老旧的居民楼,底楼不住人,是密闭式的小车库。
车库里只能放放自行车电动车,不透风。站在楼道口能闻到阴暗发霉的气息。
江耀忽然察觉到什么,心里一动。
他转过头,望向车库深处。
除了江耀的那辆绿色共享单车,车库走廊上,还有另外一辆电瓶车停在外头。
电瓶车不在充电,也没上锁。
仿佛车主是匆匆忙忙把车一放,或者粗心大意,就这么把车丢在容易堵塞过道的走廊口。
江耀的视线,定格在电瓶车后储物箱,夸张醒目的商标上。
【超市的商标……这是张不凡的电瓶车。】
张不凡的电瓶车。
一定残存着他生前的最后记忆。
江耀走过去,朝电瓶车伸出手。
正要动用【回溯】天赋,心里的人忽然叫住他。
【他没锁车,也没充电。恐怕在最后一次骑车时,他已经感觉到不舒服。所以才匆匆忙忙把车一扔,赶着上楼。】
【回溯这段记忆,你可能会……感到痛苦。】
【让我来吧。】
心里的人说。
江耀静静地看着电瓶车,抿了抿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