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
“……”
萧宗主浸淫人情世故多年,眼光的确毒辣。因为第二日,一大清早, 仙盟的弟子学堂中就多出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弟子学堂不设门槛, 前来修行的大多是附近小门小派中的年轻小辈,也有凡人将自家的孩子送来、渴求得道大成的。若是没这天赋, 留在不见峰上打打杂、扫扫地,混口饭吃, 也比凡间乱世中苟活, 日日受尽徭役赋税之苦要好上太多。
年轻的弟子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张扬的同窗, 来了学堂, 一不带剑,而不带书。不穿弟子服不说,还穿了一身招摇的红衣,放着好好的木椅不坐,偏要坐在书桌上,看的一众弟子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有人小声道:“那个人坐在我桌子上了。”
司徒丞刚年满十四,是如今司徒门中的首席弟子,也是如今仙盟这一辈弟子中为首之人,见此情境,立刻挺身而出:“你是谁?我没见过你,为何要擅闯弟子学堂,还要坐在他人的桌子上,实在无礼!”
时轶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你又是谁?”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和反问的语气立刻激怒了司徒丞。他刷的一下,便将腰间佩剑拔了出来。
时轶“哦”了一声:“你要同我比剑?”
“废话少说!”司徒丞一身正气,和对面懒散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拔剑!”
时轶坐着没动,只是颇有兴趣地看着这孩子,好半天,夸了一句:“气势看着不错。”
司徒丞:“……”
这时,方才那被坐了桌子的少年也跟着站了出来。他名叫司徒若,是跟着司徒丞一同出来修行的人。
“喂,你要在此撒野,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司徒若气得脸上通红。
时轶原本以为他要说什么“胆敢在我家某某面前撒野”。
不料,下一句却是:“——我告诉你,你若是再不走,我便去找盟主来了!”
“盟主”这两个字好似有什么奇妙的效果,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弟子们都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
“就是,我们去找盟主告状,让他来收拾你!”
“你知道我们盟主是谁么,你就胆敢这么放肆!”
“我们盟主超级厉害,不用剑都能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时轶偏过头来,面上笑意未减:“这么厉害啊,说的我都有些害怕了。”
弟子:“……”
没觉得你像是害怕了。
“你们盟主平日里忙着修行,哪有功夫管你们这群黄毛小子。”时轶又道,“该不会只是在吓唬人吧?”
“谁说的!”司徒若气得一跺脚,“盟主可关心我们了!平日里我们谁受了欺负,盟主都要替我们出头呢!”
“就是就是!”
“盟主有时还陪我们一同用膳呢!”
“我有次衣服扣错了,盟主还重新替我扣过!”
时轶的脸色轻微地变了变,一时间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
司徒若眼尖,注意到了对方神情的变化。他忽然间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这么说我们盟主,想必是平日里没受过盟主的关心吧!”
时轶:“………………”
时轶:“?”
司徒若的话立刻给了其他弟子灵感。
“看他这样子,多半是!”
“我们盟主最不喜欢你这般顽劣不驯的弟子了!”
“若是你还不乖乖下来,想必盟主知道了,就更讨厌你了!”
“盟主怎么可能喜欢他这种弟子!”
时轶:“…………”
“好啊。”他幽幽道,“让我下来,可以。”
“——来比剑吧。”
“比剑?那你的剑呢?”司徒丞抢先开了口。
他方才早就把剑**了,就等着对方这句话呢。
谁料时轶一摊手:“我没有剑。”
“你没有剑?那就将你的法器拿出来!”司徒丞厉声道。
“法器啊……”
时轶说着,四周看了看,抬手一招。
断裂声响起。一旁树木上枯死的枝干掉落下来,撞进他掌中。
顶着一众弟子惊愕的目光,时轶挥了挥手中的枯枝:“那就这个吧。”
司徒丞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
对方的年纪看上去比他大个两三岁,料想修为也到不了多高,怎么敢以一截枯枝应战。
但转念一想,是对方挑衅在先,自己只是想把他赶走,也算不上是欺负人!
司徒丞立刻举着剑冲上去了,口中还念念有词:“看剑!”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柄重剑,一剑挥出,飒飒有声,颇有一点雷霆万韵的势头——
“啪。”
漆黑的枯枝与重剑撞在了一起。
司徒若瞪大了眼,刚要叫大哥打得好。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红衣少年两根指头拈着枯枝,轻轻一拨,便将他大哥的重剑拨到一边去了!
“啊!”
司徒丞感到一股极大的、难以逼近的力道从剑上传来。
他立时身形不稳,惊呼出声,被重剑带着,便要一头向地上栽去。
然而下一刻,衣领却被人从身后抓住了。
“站稳了,小不点。”那红衣少年从桌上跳了下来。
二人一同站在地上时,弟子们才发现这人其实很高,看着年纪小,纯粹是因为那张脸看起来年轻的缘故。
见众人惊疑不定地打量自己,时轶又是微微一笑,顺手松开了司徒丞的衣领。
司徒丞一连后退了七八步,虽信心受到重创,但仍然不甘示弱地把重剑举了起来:“你!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时轶略一沉吟。
然而,他还来不及回答,一旁突然传来了一声“师父”。
众弟子回头一看,却是时九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往他身上一撞。
众弟子大惊:师父?什么师父?
他们自然都认得时九。毕竟盟主平日里常常将她带在身旁,她又总以鹤身示人,丝毫不掩盖自己妖族的身份。
时轶拍拍她头:“你来这干什么?”
时九没有回答,而是以眼色示意他朝外一看。
时轶和众弟子跟着看过去,便看见了立在那棵枯树下的一道白色身影。
时轶:“……”
他还来不及有所表示,司徒若已经抢先一步,朝谢长亭身边跑去:“盟主!是盟主来了!”
“盟主来了!”
众弟子立刻欢呼起来,将谢长亭团团围住。
想必方才发生的事,盟主也都看见了。此人在此肆意妄为,盟主定不会轻饶他!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盟主开了口,语气则是无奈与责备,颇有一点“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味道:“时轶,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
司徒若:“……啊?啥?”
时轶则早就将那根枯枝扔掉了,此刻双手背在身后,语气无辜:“不是你让我来这里教他们的吗?”
谢长亭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头痛的味道又回来了:“让你教书,没让你欺负小孩子。”
时轶以理辩之:“他们不小了。”
“……难道你当初也是这么对时九的?”
“不是啊,哥哥。”时九把头从时轶背后探出来,“当初我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师父说门里没位置了,我只能当他徒弟。至于修行……师父说我爱修便修,不修的话,一辈子躺平也无所谓!反正有师父给我垫背呢。”
司徒丞:“……”
怎么会有人在学堂里这么明目张胆地宣扬怠惰心理!
可是,等一等。
刚才盟主叫这个人……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