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
五师叔却摇了摇头:“我虽知将来,却不能告知于你。否则有违天道,你与他都将被永远困在此间,不得脱身。”
谢长亭略一皱眉,说:“晚辈知道。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五师叔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方才已经见过此时的他了吧?看着像是调皮捣蛋,但实则喜怒无常、固执己见,全然不会克制自己情绪。我倒是很惊讶他只是将你捆了起来,而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一两道伤……若是你能规劝他一二,施以援手,救他于水火之中,便好了。”
规劝?
就……仅仅是如此吗?
谢长亭想了想,刚要开口再问些什么,却忽然见五师叔神情一变。
他面上有些扭曲,张了张口,似乎是在与什么对抗。
最终神色痛苦地丢出一句话来:“你不愿说就不说罢!”
谢长亭:“?”
下一刻,房门被人打开。
时轶重新出现在门口。他问:“师叔,如何?”
谢长亭:“……”
他与五师叔对视了一眼。
当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
五师叔摇了摇头:“什么也问不出来。”
“看吧,我早说了。”时轶轻巧跨过门槛,听他语气,倒没有真心想要问出什么来的意思。
他脸上湿漉漉的,有水珠正从额发中落下来,似乎方才是去什么地方洗了脸。
“罢了。”五师叔从桌前站起,“你同他待在一处,我去准备些吃食。”
时轶重新在桌前坐了下来。
谢长亭原本是要想想五师叔所说的“施救于他”是什么意思,可坐在对面的人却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待他不解地看过去时,又立刻故作无事地移开目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望向屋外。
如此几个来回,五师叔总算是回来了。
他将托盘上盛着的两个小碗依次放在桌上,而后停在了一旁。
谢长亭往碗中瞥了眼,神情一动。
……怎会是莲子羹呢?
而五师叔站在原地,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倒是时轶看了他一眼:“五师叔,你是有话想说么?”
五师叔立刻道:“我是想说,方才结界处似乎有些异动。我要去查看一番,就先不留在此处了。”
说罢,他像是极不情愿一般,挪动双腿走出正房,还顺手将房门合上了。
时轶这才将目光从五师叔身上收了回来:“五师叔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
谢长亭:“……”
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此处虽是回忆,但并不会于时轶真正的记忆完全相同,否则自己就不会出现在此处了。
内识海中万事万物皆是识海主人内心想法的反映。方才五师叔不想离开,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出门,分明就是时轶不想他留在此处。
同理,这莲子羹……
“我听闻你们上善门内,戒律森严。”果不其然,坐在他对面的时轶悠悠开口道,“辟谷以后,绝不可再沾五谷。”
“若是你不肯说出自己到底是如何进入此境的,就将你眼前那碗莲子羹吃了罢。”
“……”
谢长亭不想同他争辩。他默了片刻,拿起碗中汤匙来。
时轶偏了偏头:“你真要吃?”
“我说不出我是如何进来的。”谢长亭道,“你相信吗?”
时轶静了静。
他翘起嘴角:“不信。”
“……”
“你既然真要吃,那就吃干净吧。”时轶又说,他右手把玩起膝上佩剑来,“若是敢剩下一点,我就……”
他停顿一下,似乎是要斟酌威胁之辞。想到最后,却也只想出一句:“……杀了你。”
谢长亭动作一顿。
……这该不会也是他本体灵识真实所想吧?
他只好抓起汤匙,当着对方的面,将这碗“欠下”的莲子羹一勺一勺送入口中。
直到舀净最后一点,谢长亭才将汤匙放下。
时轶目光立刻投向他碗中,似乎是要“检验”一番对方是否真的照做了。
谢长亭一时有些无言。
刚要开口问他是想做些什么,忽然听他道:“可你还没有吃完。”
谢长亭瞥了眼空荡荡的碗,不知他脑子里此刻又在想些什么。
殊不知时轶此刻背在身后的手正五指紧攥,又松开。
他说:“脸上还沾着。”
“……”谢长亭愈发无言,便要抬手去擦。
时轶又说:“不行。”
“说了是要‘吃’完的。”他慢慢道。
谢长亭彻底无奈:“可我又看不见……”
话还未说完,肩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道。
时轶按住他肩头,将他推在了椅背之上,那双与多年后一模一样的眼瞳紧紧盯着他,眼底翻起难言情绪来。
他问:“那你要我帮你吗?”
谢长亭缓缓抬眼,终于在此时模糊地意识到了一点不对。
这识海……?
他刚要开口阻止,对方已兀自倾身过来,覆上了他的唇角。
长发滑落下来,挡住两人视线。谢长亭呼吸一滞。因为紧接着时轶就真如自己所说般舔上他唇角,又不知想了些什么,跟着又咬了一口。
谢长亭吃痛,旋即偏开头去,将他推开。
他心跳有些快,皱着眉头:“你做什么?”
时轶仍旧没有半分要挪开的意思。
他将谢长亭压在木椅上,气息似乎有些不稳。
“吃完了。”过了许久,时轶轻声说。
谢长亭:“你……”
“你为何会认得我?”
时轶却打断他道。
“你叫了我的名字。”
温热的气息扑在两人之间。他居高临下地看进谢长亭的眼中,似要看穿他一切谎言:“可我从未告诉过你我叫‘时轶’。”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解释一下:内识海中所有事都是受主人意识影响而发生的(。
——
第31章 一念间(四)
冰冷的剑鞘不知何时已抵上谢长亭腰间。
时轶始终是一个精明的猎手, 尽管他此刻还不善于伪装自己。但作为猎物被他盯上的谢长亭,直到已被掐住后颈,才看清自己此刻退无可退的处境。
他未开口,时轶却也没有追问到底。
一阵僵持不下后, 他再度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谢长亭眨了眨眼。
他张了张口, 嘴角还留着一点被咬痛的触感:“没有。”
又过了许久, 无极泄气一般被收了回去。
时轶将他拘在了无名境中。
此拘非彼拘,时轶并没有将他关在某处别院,亦或是投入监牢。
他命令谢长亭不许离开他视线半步, 否则便威胁要杀了他。
可惜这威胁没有半分力道, 除却第一面见过之后,时轶就连拿剑指着他时, 也不曾将剑从剑鞘中抽出。
而谢长亭也终于窥得一点对方年少时过往。
除却脾气古怪以外, 时轶似乎也同这个年纪的其余人并无差别,每日天还未亮便起床练剑,房中堆着厚厚一沓古籍,每本上都是被翻阅过数次的陈旧痕迹。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一心问道,但求有朝一日修为大成, 睥睨天下。
而谢长亭每日能做的便是看他练剑、看他温书、陪他用膳, 时间一长,不免觉得奇怪:明明年少时这般心高气傲, 后来又怎会说出“我对机缘没有半分兴趣”这种话来呢?
不过或许是那日闹够了,后来时轶便不曾再与他胡来。只是有时看书看得久了, 谢长亭抬起眼时, 会发现对方目光一点也没落在书上, 而是正有意无意地望向自己。
无名境间的寻常生活日复一日, 并无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