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的兔妖骨骸用力打翻他的筷子，发出的声音却与刚才的羞怯截然不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所以脸上才没有任何惊讶。
　　艾左思点头，“在车上的时候，我看到过这里的景象。”
　　说完他又拿起杯子，似要将那浑浊的酒水一饮而尽，但同样被另一具白骨打掉了。
　　杯子掉在地上，碎成几瓣，浑浊的酒水将地板打湿。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吃。”
　　艾左思：“这是你们准备的……是我失约了。”
　　他轻轻叹气，周围的白骨亦是沉默，不可否认，他刚才的确想诓骗这个放他们鸽子的山神吃下发霉的食物，以解心头之恨，但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又觉得那些宛如儿戏的报复，实属有些可笑。
　　当年若不是思夜山神救了他们，给予他们栖息之地，他们也不能活到现在，但若不是思夜山神放了他们鸽子，他们的魂魄也不至于在这人世间受苦。
　　沉默持续片刻，少年的叹息在四周回响，“思夜山神已经到来，庆典也完满结束，你们的心愿也该了却，接下来就该去投胎了。”
　　白骨心脏处的幽蓝闪烁两下，彻底沉淀了下来，似是十分满足。
　　面具上的线红得刺眼，它们像是被操控那般朝艾左思鞠躬，异口同声地说：“请思夜山神解开这片结界吧，他们的魂魄已经被困在此间数百年，再不转世投胎，就要灰飞烟灭了。”
　　妖鬼的寿命并不是无穷的，实力弱小的妖甚至与人类的寿命差不多，他们与人一样有魂魄，可入轮回，只是如果被困太久，魂魄就会消散在天地间，再也无法转世。
　　“抱歉。”艾左思低头，他知道这句话来得太迟，也没有任何用处。
　　山灵都有预知能力，他当初就是看到了妖鬼尽绝的未来，才会设下这个除了他无人能打开的结界，但凡事都有利弊，没人能侵扰这些妖的同时，这些妖的魂魄也无法离开结界，所以找到他们破解结界才会成为他临死前的执念，只是轮回的力量太强，执念到最后也只剩下了找妖。
　　他的手心有淡蓝的光芒浮现，被遮掩的虚假天空也逐渐消失，被操控的白骨们满脸憧憬地仰望苍穹，等待生死簿的指引。
　　然而时光一分一秒地过去，那抹幽蓝依旧安静地停留在白骨中，里面的光芒越发黯淡。
　　“怎么可能！”戏台上的少年转过身，没有五官的脸扭曲着，从声音就能听出他的愤怒与无助：“举办庆典的愿望也实现了！结界也开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投胎！不能再等了，我的能量不够了！”
　　鹿迎春感觉有些不对劲，问：“你们不是因为得到生死簿才举办的庆典吗？”
　　“当然不是，他们要是有生死簿，怎会如此积极地寻找思夜，这个假消息，不过是我想打开结界的幌子而已。”远处有人飞驰而来，三两步就来到戏台前。
　　天制对戏台上的少年伸出手，说道：“无面，我找你很久了，跟我去往夜华山，荣华富贵随你享，就算你想当山神，我也可以把你捧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无面坐在戏台上, 没有接受天制的邀请，好笑地说：“当上山神又怎样，跟你去夜华山送死吗？”
　　“当然不是, 我在此跟天道起誓，只要你跟我去往夜华山, 我不仅不杀你，还会保你一世无忧，若是有半分违背，我立即灰飞烟灭，永生不得转世。”天制举起三指起誓，天上有光芒闪过, 誓言已经成立。
　　在场的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立下如此毒誓, 只为了让无面和他回夜华山，要说这两人没有猫腻他们是一个字也不信。
　　艾左思现在虽是思夜的人格主导，到遇到这种情形, 也忍不住露出几分八卦。
　　那可是一刀下来就要他老命的制裁者, 杀光夜华山地界所有妖怪的天制, 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妖怪, 放下自己的冷漠与无情, 甚至不惜发下毒誓, 只期待对方跟他回山。
　　他又看了看本校的简荒老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人家强制爱都玩得那么熟练了，你连告白都还要先挑个时间, 这样不行啊。
　　无面不知道艾左思的心理活动, 只是被那眼神看得一阵恶寒, 好似戏台下那些看浪子回头戏码的人也是这副神情，八卦又痛惜。
　　他不知怎么就解释起来了，“我是跟着戏班子四处流浪的锁魂师，你是夜华山高高在上的制裁者，我俩素不相识，你为何要为我发下如此毒誓？”
　　可能是因为无面常年跟着戏班子跑，说话都有几分唱戏的味道，反而有种欲说还休的感觉。
　　天制也品出了点不对劲，自己施下的小小恩惠，不会被这小妖误认为自己对他有意吧，他怒道：“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我是需要你续命才发下毒誓，你一个小小的妖怪，怎么好意思妄想九天之上的制裁者。”
　　无面：……这人怎么倒打一耙，好气。
　　无面的沉默更是加深了天制的猜测，他皱眉拂袖，“你死了那条心吧，作为一个制裁者，是不会对妖鬼人这些凡俗之物动心的。”
　　一旁的简荒没想到吃瓜还能砸到自己头上，本来季明希对自己的身份就有所忌惮，要是听了这话后怀疑他的感情怎么办。
　　他赶忙牵起季明希的手解释：“个人行为，不要上升群体，我也是制裁者，我会对妖动心，也会对人动心，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动心。”
　　“哇哦”，大家在心底发出八卦的感叹，但作为一个妖，实在不好参与到制裁者的斗嘴中，生怕一不小心送了命，只是看向天制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些暗戳戳的不赞同。
　　“他像不像追妻火葬场里面的傲娇下头男。”季车车压低声音吐槽，企图跟同样八卦的艾左思寻求认同。
　　艾左思极力克制住自己点头的欲.望，让他的八卦表露得没那么明显，毕竟自己上辈子还是个犯了错的山神，没把事情解决就开始八卦的话不太好吧。
　　“他这种类型的男主估计火葬场都不够烧的。”季车车继续点评。
　　艾左思忍住搭话的想法，转移视线看向另一边，恰好看到平日里十分正经的祁阳天在认真点头。
　　艾左思：？？？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祁老师，连追妻火葬场都懂。
　　虽然季车车的声音已经压得足够低了，但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这些悄悄话他们都能听到。
　　天制脸色微变，他还没从简荒是个恋爱脑的事情中缓过来，又被迫成为八卦事件中的男主角，而且凭什么他是追妻的人，明明是那小妖怪死乞白赖地想扒上他。
　　他的思维也被带跑了，明明两人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以前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但他就是忍不住把事情往他们说的方向走。
　　要不是无面中意他，怎么会放着那么好的条件不答应呢。
　　被觊觎的恶心感与隐秘的得意在心中蔓延，他本想嘲讽一番对方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拂袖离去，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咳嗽给打断了。
　　鲜血如红梅在半透明的手上绽放，像是宿命在提醒他闭嘴。
　　他握拳将血藏于手心，冷哼一声，跟施舍那样说道：“我可以让你的洞府建在我的旁边，让你日日夜夜能够看我而眠，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无面：？？？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他虽然没有五官，但周围那些白骨脸上的面具都是他的五官，此时正诡异地摆出同一个无语的表情。
　　天制尚未发觉，只是看到这人不愿说话，以为是不满他开出的条件，皱眉道：“小小妖怪竟如此贪得无厌，感情那种东西，是说有就有的吗，得慢慢培养。”
　　“谁要跟你培养感情！”四周的近百具白骨同时开口，其中的气恼与无语显而易见。
　　无面坐在高台之上沉默，围在艾左思身边的白骨却悄悄伸出了手，问：“山神大人，这些都是您许诺要保护的小妖，即使已经过去千年，承诺依旧有效，对吗？”
　　艾左思点头，他自知理亏，所以进来以后都尽量满足这些亡魂的愿望，即使他现在能力有限，但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弥补当初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