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异闻/冥芝
“我们打电话求援吧。”沉默了不知多久,肖肖忽然说。
“那,打打看吧。”我说,但并不报多少希望。这么大的雪,就算打了救援电话,人家也不见得能进的山来,等到路能走救援队伍进来,怕是卢子岳已经被那群蜘蛛啃成一堆骨头了。结果电话一打,怪事又出现了。肖肖先是拨了110,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但对方根本就没有声音,她喂喂喂个不停,听筒里听到的永远只是她自己的回音。接着,几个手机一起上阵,110、119、112等11开头的号码几乎轮番打了一通,情形都和肖肖一开始说的那样,电话接通了,可就是听不到声音,听筒里传来空洞的嗡嗡声,像是一个另一个世界本身发出的回响。
我有一种想把手机砸碎的冲动,大概我的脸色很难看,肖肖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脸颊上,“总有办法的,对不对?”我抬起头,看着肖肖,勉强挤出笑容。
“这个村子太怪了。”阿水盯着火堆喃喃自语。
我猛地站起身,说:“不行,还是要回去看看,找不到卢子岳我不甘心。”阿水仰头看着我,一脸的错愕和惊恐。
“可是房子里我们都找遍了。”肖肖细声细语地说。
“那就再找一遍,就算把房子翻过来,也要找!”我说完,抬脚就往老宅方向走去,肖肖和阿水急忙追了过来。
走到老宅门前,我暂时停下了步子,前厅里的篝火已经熄灭,屋子里很黑,地面上隐隐能看见一点暗红色的炭火,我深深吸了口气,握紧狗腿刀,正要抬腿跨过门槛。
“阿茂,那边有脚印。”阿水忽然叫起来,我闻言一扭头,阿水正用电筒照着老宅左边的雪地,雪地上果然一串深深的脚印。
“刚才还没有,是不是?”我问阿水和肖肖,我的脑子已经乱了,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肖肖点点头,没说话。
“是啊,刚才确实没有。”阿水说。
“走,沿着脚印走。”我说。
老宅左边是一间柴房,柴房对面有一块大的空地,空地周围仅存的稀疏的栅栏告诉我们这里以前应该是一片菜园。柴房和菜园之间有一条狭窄的小路,这些脚印,沿着小路一直向前而去。
“脚印肯定是卢子岳留下的。”我说。
“他怎么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却往那边走?”
“不知道,找到他再说。”
“也许是那个姓石的医生。”阿水说,我这才意识到村子里可能还有一个老石在,要不是阿水这一说,我几乎都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卢子岳的突然失踪,都把我急懵了。
跟踪脚印的一路,我不时用电筒照向远处,并不时喊一嗓子,可前方既看不到人影,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从脚印前后的间距来看,行人的个头应该不矮,那么,这个人,不是卢子岳的话,就应该是老石了。
一开始还是走,到后来,我干脆小跑起来,阿水体力很好,跟着没问题,可肖肖就不行了,跑出几步,就摔到在雪地上,我赶紧返身把她扶起来,拉着她,快步走了起来。
脚印一直通向山上,路越来越难走,我的脑门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内衣里也是汗津津的。
上山的雪地,根本没有路可言,即便是踩着那些脚印前行,也是一脚深一脚浅,非常吃力,体力消耗过大,喘不过起来,鼻子不够用,再加上嘴巴,每一次呼吸,都能在眼前看到一团白蒙蒙的雾气。
前方是一片针叶林,地面上随处可见被雪压断的树枝,针叶林并不十分茂密,但不知何故,才踏进去,就感到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电筒的光,在树林里,似乎也暗淡了许多。
“好冷。”阿水打了个冷战,东张西望地说。
“留神脚下。”我说,话音刚落,只听脑袋顶上啪啦一声,一根积满雪的树枝不堪重负,折断从树上掉了下来,恰好跌在阿水旁边,阿水被吓了一大跳,兔子受惊似的朝旁边蹦去,不料脚下没站稳,哗啦一下摔倒地上。
我伸手去拉他,问:“怎么样阿水,没事吧?”
阿水哎哟哎哟叫了两声,用手摸着后背说,“后面有块石头,碰着我的腰了。”
“能起来不?”
“没事没事。”阿水说着,抓住我的手,借力站了起来,阿水拍拍身上的雪,转身用电筒照向他刚才摔跤的地方,“什么石头啊,感觉怪怪的。”他说。
电筒光下,我们发现,雪堆里藏着一块小小的石碑,石碑之前被雪覆盖了,看不见,阿水一跤摔在上面,把雪蹭开,石碑这才露了出来。阿水举着手电,慢慢弯下腰去看,才看了一眼,他猛地一个激灵直起身来,“坟墓!”阿水变声叫道。
我转过电筒定睛一看,可不是坟墓吗,墓碑黑乎乎的,很小,就到膝盖这么高,一看就是知道是几十年前的老坟,再仔细看,能看见墓碑后微微隆起的坟包。
“叶茂,这里好像好多坟墓啊。”肖肖看了一圈四周后,颤抖着嗓子对我说。我仔细一看,确实,树林的雪地上有许多鼓起的小圆包,一开始进来没注意,这些坟墓大都被雪掩盖了,有一些墓碑做得较大的,还是可以看到灰白色的石碑。
“这是坟地啊。”我说,顿时感到脖子后头凉丝丝的,肖肖紧紧地挽住了我,阿水则像缺水似的一个劲舔着嘴唇。
越往树林里走,坟墓越多,有几座坟墓近在咫尺,一不留神脚下就会碰到,我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目不斜视,低头只看雪地上的脚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树林中一片死寂,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已经被雪吸得干干净净,没有风,没有鸟鸣,没有任何古怪骇人的声响,不时有雪絮从树枝上飘落,悄无声息地跌在身上,雪地上。这样的寂静,反倒让人更加提心吊胆。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奇妙而夸张的回音仿佛在喋喋不休地警告我们正在踏入危险之境。
坟地早过了,针叶林已经被我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脚印却仍在前方蔓延着,脚下的路由一开始的上坡改为下坡,我们在下山,很快,地势就变得平坦起来,这像是一个山间盆地。树木稀少,放眼所见,唯有白皑皑的一片雪。
“天好像亮了。”肖肖抬头看了看天,说。确实,走出坟地后,天色就亮了许多,好像已经到了黎明,可一看时间,分明才凌晨三点。天上并没有月亮,天空仿佛浸透油的薄纸,呈现出一种古怪的半透明色。我关掉手电,一点也不妨碍视力。
脚印是在一处和地表平行的深洞前消失的,洞宽约两米,深不见底,黑乎乎的,我打开手电,往洞里照去,光呈一道直线消失在黑暗中,深坑就像一张的大嘴,把光束吞没,根本看不到底。我从雪地下找来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块,扔了下去,等了许久,也就不见洞底传来回响,砖头就像掉进了地球另一端,或者穿透地球,跌入到无边际的宇宙。无论是谁,从这里跳下去,肯定会被摔得尸骨无存。
“难道他从这里跳下去了?”阿水伸长脖子,往洞里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