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尸手记
“可我们不认识路啊。”我迟疑着到底是该跟着肥仔还是赵老板,眼看着赵老板的身影越来越远,再不跟上基本上就跟不上了。在做了各种思想斗争之后,我决定不抛弃不放弃,坚决跟着粗壮又有力的肥仔原路折返。折腾了一大圈,我们还是得回乱葬岗过夜。
回去的路雾气很重,烟雾缭绕中隐隐能看到一些飘散在空中的绿色荧光,我们沉重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是暗夜里唯一的妆点,先前的那些虫吟以及猫头鹰的叫声都消失殆尽。死一样的寂静,让我和肥仔都显得心绪不宁,我说:“肥伦,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怎么那些虫叫声和鸟叫声都突然不见了。”
“可你也看到了,这就一条路,连个岔路都没有,没道理会走错。”肥仔分析着,又四处望望,警惕地巡视周围,看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们俩本来是一前一后走着的,肥仔在前开路,我在他后面,可是这种位置关系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总觉得自己背后有东西盯着我,不光盯着还跟着我们一块儿走,一想到这儿我就心里发毛头皮发麻,所以就凑到肥仔身旁,和他并排走,万一出现什么状况也好得到照应。大概走得筋疲力竭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那棵标志性的参天大树,我定睛看着那耸入云端的老槐树,心里瞬间踏实了。此时此刻,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让人觉得心安的了。
肥仔也露出了微笑,大呼一口气,说:“还是这地方最安全啊!”
我没有反驳。肥仔走到之前坐过的那座坟前,再一次靠在那块墓碑上歇息,我则抬头看着老槐树,肥仔以为我又要以光速爬上去,于是慢吞吞地说:“我说你不累啊,爬上爬下的,你还真把自己当猴儿啊。”许是肥仔走得疲软了,累得只想倒头就睡,根本无暇去害怕什么,早就把坟啊鬼啊的抛在了脑后,所以心安理得地倒在坟头赏起了月亮,他猛地坐起来,动作有点大,我问他一惊一乍的干嘛,他指着月亮让我看,我抬起头看天,可头顶是虬枝错节的大槐树,天空被它密集的枝干和树叶完完整整地遮蔽了,压根看不到月亮。于是我从树下退出几步,到了肥仔边上,仰望星空,也是一愣,“这月亮怎么变圆了,而且还是血红色的?”我记得很清楚,离开乱葬岗之前的那月亮明明是奶黄色的月牙。
肥仔自顾自说道:“这他妈是血月啊!”
“血月”这个词我并不陌生,是的,我仍旧是从我那百科全书似的祖父那儿得知的,别人可以相互拼出身、拼才华、拼财富,可我只能跟别人拼祖父,我很庆幸能有这样一个像他讲的故事那样带着神秘色彩的祖父,让我的童年与别人的截然不同。祖父说过,“血月满、妖邪现”,当天空中出现浑圆的血月时,人在阴气集中之地会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这不干净的东西不仅仅指鬼魂,也有可能是其他什么邪灵,甚至能看到另一个自己。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会将你引向死亡,若想活命必须谨记一条准则,那就是谁都别信,甚至自己,只要静等天亮,因为你所看到的很可能都不是真实的。
我觉得我能够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为什么脑满肠肥的肥仔也知道。我忍不住好奇地问肥仔:“肥伦,你是从哪儿知道‘血月’的?”
肥仔不紧不慢地回答说:“大爷我最喜欢倒腾古物,所以在念书时没有好好听课,就捣鼓这些奇门歪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肥仔的话我已经听出了其中的含义,便笑着说道:“你是想把毕生的功力都用在倒斗上吧?”
肥仔“嘿嘿”一笑,之后站了起来,又观察起那轮血月,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奸笑着说:“棺材铺那更年期的老男人怕是找不到出路喽,没准还会丧命。”我也赞同肥仔的观点,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地不动,等待天亮,这也是祖父教我的活命守则。而且之前赵老板在前面带路我也觉得他并不熟悉那条路,或许他也只是打肿脸充胖子硬说自己知道下山的路,其实根本就不清楚哪条路能通到山下。
肥仔的话音刚落,就从乱葬岗的某条小路上出来一个人,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我和肥仔不约而同地把头扭向他,一看到他,我和肥仔顿时喜不自胜,向他跑了过去,喊道:“刘师傅,你怎么来了?”
“你们这俩小兔崽子,让你们好好回家休息,偏偏跑到这种地方来,快跟我回去!”说着就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我和肥仔一前一后地跟了上去,还笑呵呵地嘀咕着说:“总算可以回去了。”可是走了一段,我又觉得不太对劲儿,我停下了脚步,问道:“刘师傅,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来乱葬岗的?”
刘师傅也停了下来,没说话,许久的缄默更让我坚信自己的猜测,他不是刘师傅!我下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随即冲身后的肥仔喊了一声:“肥伦,快跑!”可我一回头,看到的不是肥仔,而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那脸上还有两个黑漆漆的大窟窿,在不停地淌着血。
☆、第14章 鬼眼
看到那张狰狞的脸,我吓得全身直哆嗦,不禁失声尖叫,我的脑子顿时发懵,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耳畔也开始出现嘈杂的鸣响。眼前那没有面目的女人披着长发,双瞳的孔洞里溢出的血液滴落在她的靛青色旗袍上。
靛青色旗袍……
这不就是胖子送进殡仪馆的那具女尸?刘师傅不是已经给她缝上一张面皮,还原容貌了吗?妈蛋,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幻觉,幻觉!可这幻觉未免也太过真实了。
她迈着细碎的脚步向我走来,倘若不看她的脸,光从身材上去评价她的话,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窈窕淑女。她步子翩跹,体态妖娆,离我越来越近,而我身后的那个提着灯笼的“刘师傅”也在向我靠近。
当我再扭头看那假“刘师傅”时,他手里的灯笼骤然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人头在夜风中晃晃悠悠,就像在悠闲地荡着秋千,又像是挂钟的钟摆,富有节奏地摆动。我仔细地看那人头上的脸面,天哪,他提着的是棺材铺赵老板的人头!赵老板那张诡谲的脸还带着一丝笑意,忽然紧闭着的双眼蓦地睁开,眼珠子不停地打转,嘴也开始张张合合地说起了话:“把耗子还我!”
“刘师傅”和那穿着靛青色旗袍的女人一前一后不断地向我逼近,我一个机灵,跳入路旁的乱草丛中,死命地往乱葬岗跑去,那棵历经沧桑、饱经风霜的老槐树此刻就是为我指明方向的灯塔,也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发誓,天亮之前绝不再离开乱葬岗,我就要在树上熬到天亮。可是肥仔去了哪儿?他刚才分明就是跟着我一起走的,难道那死胖子出事儿了?
假“刘师傅”和那穿着靛青色旗袍的女人已经被我远远甩在了身后,之后便消失不见了。我暗自叹了口气,总算摆脱他们了,又加快了速度,继续奔向老槐树。到了树下,我看到肥仔仍旧在那座坟前,他低着头顶着一块墓碑转圈。心有余悸的我没敢近前,只是离他一米远仔细地观察他,肥仔乐此不疲地原地打转,嘴里还嘟囔着:“新来的,你慢点,大爷我跟不上啦!”